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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伍拾柒.魏晋风流,孔孟仁心

梅挚在席上对韩宪表示了感谢,韩宪连道自己不敢,不过是看着这孩子聪颖多教了教而已。

用过饭后,梅挚看着梅鹤卿道,“先前抚养过你的那个兄长是不是在这边?”

梅鹤卿一餐饭没有怎么抬过头,视线基本都在董淑慎身上,听到他这么问才抬头,“是又如何?”

梅挚今日脾气小了些,好言好语耐着性子,“过会儿带我去看看。”

杨双闻言知道他们在说的是谁,握着竹箸的手微微收紧。

“你瞧他做什么?”

梅鹤卿话里依旧带着刺儿,梅挚倒是没计较,“他待你有恩,我不该去看看吗?”

韩宪梅襄怕二人等会儿又吵起来,董淑慎也拉了拉梅鹤卿的衣袖,“鹤卿,别这样嘛。”

“你瞧瞧你那副样子,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

梅鹤卿放下茶杯,同桌面碰撞发出声响,“上次如何?我活到现在没有一次是因为你。”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到底是最后梅挚忍了一口气,“我不欲与你计较。”

董淑慎生怕梅鹤卿再说出什么谁要你多管闲事的话来,倒了一杯茶敬给梅挚,“您方才夸赞这泉水不错,多饮两杯吧。”

梅挚从她手里接过杯子,“人家姑娘看着比你懂事多了。”

之后,韩宪强硬要带着梅鹤卿陪同梅挚去看梅鹤亭,梅襄从进来就提着一个竹篮对梅鹤卿道,“二公子,老子东西都备好了。”

董淑慎跟着劝两句,“鹤卿,梅相公他是诚心的。”

“那你同我一起去看看哥哥。”

“你不说我也该去看看。”

杨双也要求,“鹤卿哥,我能去吗?”

田叶有些不解,她去凑什么,正要开口梅鹤卿对杨双点头,“好。”

辛长林不知怎得,他突然对他们说的这个人也感了兴趣,“你们去,我也去。”

*

梅鹤亭的墓地在赣州城外,竹林掩映,月明星稀,君子性高洁。

他祖籍是中原梅氏一族的,祖上恩荫也曾出将入相,只是慢慢到他祖父一辈已经慢慢没落,父亲身体不好母亲早逝,全部压力都在他一人身上。

除了想重新振兴家族,梅鹤亭还乐善好施,在未入仕之时就常扶危助困,不畏足下染尘。

他一贵公子能做到如此地步,不以祖产恩荫为傲,而能自劈道路,体恤民众,在当时汴京多称其为魏晋公子之风流,孔孟圣人之仁心。

梅鹤卿和董淑慎,杨双,辛长林祭拜过后,韩宪对梅挚道,“草民先前是鹤亭的仵作,跟着他干过两年。”

韩宪这个人好赌博,祖上落寞之后无处可去,但他邪门得本事又多,自己揭了当时在汴京做官得梅鹤亭求贤的榜文。

梅鹤亭当时极缺仵作,又惯着韩宪那些毛病,韩宪也不含糊,帮着梅鹤亭破了好些案子。

董淑慎问他,“鹤卿,兄长先前也是从事刑狱吗?”

梅鹤卿摇了摇头,“非也,哥哥他是县令。”

韩宪点头,“鹤亭确实是个好官,若是当年梅相公您见了,应该会喜欢这孩子。”

其实照他看来,没人会不喜欢梅鹤亭。

胸有丘壑,才高八斗,自成一段风流,又虚怀若谷,仁心而已,实在算得上一个太好的人。

提及往事韩宪又笑着对梅挚道,“鹤卿啊,他当年是,”韩宪笑两声继续,“鹤亭有个同胞的亲弟弟,那年患了天花夭折了,才几岁的年纪。”

“他为弟弟设的供桌,结果鹤卿约摸是肚子饿得狠了偷到人家供桌上了,被鹤亭发现了。”

韩宪越说越笑,梅鹤卿面色有些不自然,却也浮现出当年第一次见到梅鹤亭的时候。

梅鹤亭一身素衣握着他过分瘦弱的胳膊,老管家气愤道,“哪儿来的毛贼,胆敢偷到我家公子这里!真是搅扰天灵,不让二公子好过啊。”

老管家哭着,周围的家丁也要把他抓起来,他当时也没多想,要么是一场皮肉之苦要么被送进官府牢里,想来官府也不想白着管他几天饭。

梅鹤亭问他,“为什么偷东西?”

他那时候直截了当,“肚子饿。”

梅鹤亭反而笑了笑,从供桌上把那块点心拿下来给他,老管家大惊失色,“公子!不可。”

“活人都还饿着肚子,人死而已,祭奠灵魂罢了。”

他当时不分好赖,狼吞虎咽吃完,梅鹤亭还叫人送他一碗水。

约摸是刚失去弟弟的心痛,梅鹤亭对这个孩子多了更多的耐心,不过他本身就很有耐心。

“我不是何不食肉糜之人,若你没有地方去,不妨来我府上,你我兄弟相称?”

他当时听不明白梅鹤亭那些之乎者也,唯一明白的就是跟着他不会饿着不会再挨打,或许还有机会能碰到她。

“要我做他的替代品吗?”

他指着灵位上的牌子,梅鹤亭笑着摸了摸他蓬乱的头发,“你就是你,如何是他?”

其实他那时候也没有别的想法,充当梅鹤亭对亲弟弟的思念的投射物也无可厚非,他本不在乎。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梅鹤亭这个人啊,对他太好了。

“我叫,梅鹤亭,这三个字。”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当时并不认得,只知道那是三个字。

“你叫鹤卿好不好?”

他不知怎得问了一句,“你弟弟的名字?”

梅鹤亭愣了一下摇摇头,“怎么会,这是给你的名字。”

“不喜欢吗?”

他看着那两个字形,和梅鹤亭一样的前两个字,“你亲弟弟叫什么?”

梅鹤亭正要开口,他又打住,“我不想知道。”

“好,日后你就是我梅府的二公子了,如何?”

梅鹤卿拒绝,“若是我为你弟弟,那也是老三吧。”

梅鹤亭发现这孩子骨子里尊严还挺重的,往往人穷志短,会磨灭太多的心志,谁曾想这孩子倒是有趣。

“好,你是老三。”

这自然是为何韩宪原先一直称呼梅鹤卿为三儿,老三的原因。

梅挚看着这个年轻人的墓碑,“这孩子,多大了?”

韩宪眼睛有些湿润,“今年也才而立吧。”

“还这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