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见过齐宪司,见过邢府台。”
齐非是第一次见梅鹤卿,上次其他几个人跟他们相聚的时候,他并没有来。
“梅鹤卿啊,那宗案子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勾结。”
“大人,那桩案子还有疑窦不能结案。”
“不是说了人证物证俱在,还要查什么?”
“那白墨是自尽,不是他杀。”
梅鹤卿此言一出,齐非和邢蹇相互对视一眼,齐非不理解,邢蹇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自杀了。
齐非,“他为什么要自杀?”
“卑职正在查。”
这就奇怪了,齐非来回踱步几个来回,邢蹇斥责梅鹤卿,“你是不是查错了?而且,他既然是自尽,还需要查什么?”
“那你不是应该更快勾案吗?”
“卑职说了,此案尚有疑虑。”
邢蹇对于梅鹤卿油盐不进很是不爽,“梅鹤卿,你不要以为你现在还是大理寺卿,还在临安。”
“明日河堤就要竣工了,全路皆要上表圣上,彰我等治世之功,你偏偏要在现在横插一杠吗?你是不是居心叵测!”
齐非停下脚步看向梅鹤卿,“梅鹤卿啊,我知道,你一直在京城为官,临安繁华奢靡,赣州如何也不能比。”
“可是啊,我们赣州也想让圣上看看我等的功绩,也想在全国露露脸,这么好个机会,一切都先放一放,明白吗?”
杨凌风也劝着,“鹤卿啊,两位大人说的没错啊。”
梅鹤卿不想同他们过多虚与委蛇,“两位大人,梅鹤卿本就是罪臣,是托圣上庇护才得以苟活至今,卑职只知道留着这条命是忠于圣上的。”
齐非也怒了,指着他道,“你要看看,如今在这江西,是本官护着你还是圣上!”
“齐大人,这天下是你的还是圣上的?”
杨凌风听到两人这番话,赶紧把梅鹤卿拉住,“鹤卿,你怎么同宪司说话的!”
梅鹤卿拱手致歉,“齐大人,卑职心直口快,冒犯了您,请您恕罪,但要卑职现在勾案上交刑部,恕卑职做不到。”
“梅鹤卿!”
齐非怒火中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几乎是吼着,“梅鹤卿,这不是你的大理寺!”
“反天了,反天了!”
邢蹇端着茶上前,“齐大人莫生气,那梅鹤卿不过是仗着有个好爹。”
齐非瞥了他一眼,“梅挚?呵,邢蹇啊,不是本官夸耀,他那点子权力还不如你我。”
“而且,就他在京城有人?你我,就没有?”
杨凌风还在原地,齐非看了看邢蹇,邢蹇言,“无妨,他是自己人。”
“那梅鹤卿真是跟梅挚一模一样的死性子。”
邢蹇又道,“大人您掌管江西全部刑名,还怕他一个赣州府小小提刑?”
“这次可不能出什么差错哇,齐大人,若本官没记错的话,您今年就要调走了吧。”
齐非放下茶瓯,“邢大人倒是明白清楚。”
邢蹇笑了笑,“下官祝愿大人,高升一部之堂官。”
“啧,别瞎说。”
“以大人功绩,迟早的事。”
杨凌风也跟着邢蹇说了两句,齐非走了之后,邢蹇坐下,对杨凌风道,“你,跟梅鹤卿交好吧?”
“是,因为他哥哥,梅鹤亭。”
听到这个名字,邢蹇嗤笑两声,“梅鹤亭?就是那个升任临安大理寺丞,结果犯龙鳞,跪死在皇城外的人?”
杨凌风闭了闭眼,手心微湿,“……是。”
“呵,倒是一家子一脉相承了。”
邢蹇啜了两口茶,手扶着圈椅的把手,吐息道,“杨凌风,你不会像梅鹤卿一样,不识好歹吧?”
杨凌风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汗,“下,下官,全靠大人一手提拔。”
邢蹇拉着杨凌风坐下,面对面道,“凌风啊,我也迟早要调走的,就在这一两年了,我走后这位置,诶。”
“大,大人。”
“那梅鹤卿才多大啊,都曾忝居过大理寺卿,你不比他更有能耐?在我心里,都知道你这些年壮志难酬,连房小妾都不敢纳。”
“这次圣上降旨封赏,我定然不会少了报你的功劳,凌风啊,你明白吗?你这官位远不止现在。”
杨凌风被邢蹇说的心里乱糟糟的,这无疑是很大的诱惑,他没有办法不被吸引。
邢蹇拉了拉他的官衣,“朱紫色,才是富贵。”
“凌风啊,去了结了她。”
杨凌风猛然抬头,“谁?”
“你说呢?齐大人都说了,他管江西全部刑名,有不少犯人……”
邢蹇一字一顿地,“畏罪自杀。”
杨凌风手里的茶盖“噌”的一声掉落,溅起茶碗里的水花。
*
“爹爹,怎么了?”
邢蹇看着邢玚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收收你这副德行!”
“我怎么了?”
“你说呢?你把人家当兄弟,人家想让你全家陪葬!”
邢玚挠了挠头不解,“还请父亲明示。”
“你个蠢货!你现在还不明白那个白墨为什么自尽吗?”
邢玚大惊,“什么,白墨是自尽!”
邢蹇深吸口气压着,“你这些天,去派人把那个跟他们交往密切的结拜兄弟找到。”
“还有,梅鹤卿问你关于宅子的事,你不要乱说,知道么?”
“……嗯。”
“嗯什么嗯!”
“知道了,知道了。”
*
深夜,一盏孤灯忽明忽灭,窗户开着有风夹杂着细雨吹进,梅鹤卿坐在案桌旁审阅着厚厚一沓的卷宗。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卷宗,都是刑部定下的铁案,偏偏齐非说了,这次要好好整顿刑狱,叫他连夜查清楚卷宗,做下记录。
他又不会真的清查,无非是要他分身乏力,暂时没时间查段月娘,白墨的案子。
到雨季了,庭院里能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灌进来的风带着寒凉。
梅鹤卿手搭在膝盖上,熟悉的痛感又慢慢蔓延,眼前一片模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他匐在案桌上,忍着细细密密针扎的疼,后背一层冷汗。
上次疼的时候,慎儿陪了他一整夜。
那是他第一次希望能多疼一会儿,梅鹤卿一整日的情绪在此刻再次决堤,他真的好想她。
迷迷糊糊中,窗户被关上,一件衣裳轻轻地披到了他身上,梅鹤卿下意识按着她的手,“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