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的家族都是由种田开始起步,毕竟粮食永远是第一位的,族里会试着走出去做一些买卖,慢慢积累财富,影响大一些后,族长出任乡间耆老,帮当政者收税征丁,再然后通过运作,子弟进入军队和官府,与其他宗族和官员交往,通过联姻结拜等手段拓展人脉,经过一代代经营,家族影响越来越大,乃至于不管哪个势力当权,都要依靠他们来管理地方,双方互相合作,在某个时刻,大家族甚至会发展成为一方霸主,当然了,当权者在利用他们的同时也会打压他们。
这也是西州张家马家和鞠家的起家轨迹,大唐在的时候要用他们,吐蕃人来了也用他们,回鹘人来了也一样,都默契的没有追究他们之前做的事,不是不想翻旧账,是因为规则就是这样的。
都知道大唐不会轻易放弃西州,可眼下确实是回鹘人地盘,正打算重建汗国,大唐太师却突然来到这里,这使得局势很微妙,未来会怎样谁都说不准,也正因为说不准,才更要两头下注,哪边都不能得罪。
所以他们又贴了上来,因为他们知道,虽然帮尚恐热做过对不起安西的事,但太师翻旧账的概率并不大,这就是游戏规则,撕破脸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烦了厌恶这些人,可确实不能跟他们撕破脸,在大唐真正统治西州以前,敌人越少越好,即使大唐真正统治了西州,对这些人也不能粗暴的镇压,否则便会大失民心。所以双方都默契的没提以前的事,相处的很是融洽。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太师的亲自接见,多斯逻就没这个资格,烦了已经决定使用简单的方法,也就没必再要跟他瞎客套,还是那句话,有胆子你就动我,没胆子你就老实忍着吧。
多斯逻阴着脸什么都没说,带人扭头回去了,他确实没胆子撕破脸,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敢把大唐和安西军往死里得罪。
在这种有些荒诞的局面下,烦了距离西州也越来越近,其实他本来并不着急,可左丘说阿依他们已经到了。还是快点去吧,不能让那傻丫头等的太久。
十一月十一过午,一行人看到了高大的西州城,三百多里地走了整整五天,一路高调招摇。
离城十里,多斯逻再次出现站在路边,勉强堆出笑容抚胸一礼道:“尊贵的大唐太师,一路辛苦,多斯逻特意来迎接”。
烦了仿佛没看到他,而是看向城门方向,没能看到想见的人,导致脸色不太好看,低头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句罗俾怎么没来迎接?诸部头人呢?”。
多斯逻脸色一变,强忍怒气躬身道:“父亲年纪大了,受不得风寒,命臣来迎接太师”。
烦了坐在马上,傲慢的低头道:“多斯逻,你身居何职?”。
多斯逻道:“下臣现任焉耆镇都督”。
烦了面色一冷,沉声道:“一个小小的都督,见到本帅竟敢不跪,是要与大唐为敌吗!”。
一言既出,四周为之一静,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按理一个回鹘的都督见到大唐顶级高官是该跪地行礼,可眼下这局面又实在特殊……
多斯逻刚一犹豫,朱勇扶刀暴喝道:“大胆!跪下!”。
看着多斯逻带着手下陆续跪在地上,烦了顿觉胸中无比畅快,这感觉太爽了,当年的大汉和之前的大唐使者都是这样的吧……
“起来吧,本帅住马家,让公主和楚沅仲去见我”,说罢催马便走,再不理会面红耳赤的多斯逻。
一行人进到马家安顿住下,马家家主殷勤的跑前跑后,作为家族族长,见风使舵是必不可少的能力,说简单点就是两边都下注争取保本,看那边胜算大就加注,城外的事说明许多问题。
也许有人会问,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讨好烦了,不怕句罗俾报复吗?当然不会,句罗俾没那么蠢。
除了吐蕃人,所有人和势力都在讨好大唐,即使在安史之后的那些年,回鹘同样视大唐为宗主,西州唐人讨好他是天经地义的,句罗俾若因此报复,等于跟西州唐人决裂。
站在句罗俾父子的角度,他们确实想做土皇帝,但为此跟大唐闹翻可是两回事,就算他们爷俩有那个胆子,手下人都未必答应。
(不明白其中关节的书友,可以参考一下汉唐使者出使时的种种嚣张行为,说白了,外交的基础来自国家实力,有实力又能打,外交官不需要技巧)
烦了低声道:“怎么样,威风吧?”。
朱勇撇嘴道:“刚才应该趁机砍死他,句罗俾就这一个儿子”。
烦了一愣,换换点头道:“有道理……”。
句罗俾一把年纪,刚才若是真把多斯逻砍死,还真有可能快刀斩乱麻解决所有问题,当然了,也可能把他逼疯。
左丘靠近道:“爷,他会放公主出来吗?”。
“他若不傻就一定会放”。
阿依接受诰命,自己出现在西州,那个二品诰命便成了关键因素,放阿依来团聚,意味着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太师夫人,也就基本失去了可汗的竞争资格。而不放阿依,可以理解为关押太师夫人,自己肯定翻脸,孰轻孰重?
小玖快步跑进来道:“来了!”。
楚沅仲出现,一看到烦了便跪地大叫道:“师父!”。
烦了紧走几步伸手去扶,“小仲!快起来……”。
“杨大哥!”,一道身形小跑而来。
烦了再顾不上亲爱的二徒弟,伸出双手迎过去,“阿依快来,你可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