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多山,一直是地广人稀之地,尚戒心带着嫡系跑路后空出大片好地方,使得整个陇右人口更少。
诸州百废待兴,需要一个拿总的人,本来烦了很合适,可他公开上表坚辞不受,除了他便只有老牛了,宰相外任又执掌整个陇右与军队的粮草调度,是安抚使的不二之选,元白二人也跟着顺利升级,成为两个副使。
被吐蕃管了六十多年,重建行政框架和让诸部习惯大唐的律法都需要时间,与此同时沿大路重建驿站系统也刻不容缓。驿站看似无关紧要,实际却重要无比,健全的驿站系统意味着政令和军情的有效传达,是朝廷到州县管理的重要一环。
兰州和河州的兵马要输运粮草,此前的运送路线是两路兵马的进军路线,崎岖难行运送艰难,秦州和渭州收复后,老牛马上制定了沿渭水大路运粮的计划,而与运粮同步的便是重建这一路的驿站,值得一提是驿站选址环节可以省略,只要按照从前的残垣断壁重修即可。
负责中路运送第一批粮草并沿途设立驿站的是元九,战事完结的太快,却也省下了大批钱粮,使得陇右的各项工作得以迅速展开,烦了送阿依去沙州的时候曾感叹不知何时才能重设驿站,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了。
他算了一下,如果大路运粮能够顺畅,能在兰州供应约四万兵马,也就是说能抽出三万多人马对战论坎力,而据阿墨送回的情报,论坎力能组织起的人马是至少三十万,虽然大多数都是仆从军,可三十万这个数目也足够吓人了。
青海湖和河湟谷地一直是吐蕃的老巢重地,尚戒心和哆离婢带人回去后更是人多势众,加上谷地地势平坦,烦了实在没有把握,只能嘱咐鲁豹谨慎防守,莫要贪功冒进。
把军中事丢给了陈光洽,带着文安在秦州附近游玩,到四月中,见论坎力还没有动静,便让老郝带泾原兵去会州,让朔方兵回灵州,又将大震关的三万禁军也调回京城。
随后他的官职从军前行营总管加陇右节度使,变成陇右兵马使,至此陇右之战彻底结束。
大唐的边关重地凤翔,泾原与邠宁三镇正式成为历史,一府六州从此成为内地的普通州县。
“蔚章兄,给阿墨行文,让他把军务交给李佑,把陇南诸州的兵马梳理一遍,每县留乡兵一百,每州三百,其余遣散回家,做完后来秦州赴任兵马副使”。
“小玖,带人去接红叶她们来秦州,住在街南那座院子里”。
老钱发走公文,开口问道:“大帅,贼人在河湟屯驻重兵,此时让少帅回来,是否早了些?”。
“蔚章兄,陇右十几万吐蕃人到河湟,安置这些人可不容易,况且此时已经四月中,天越来越热,论坎力手里握着吐蕃的命,不会冒险用兵的。阿墨长处在于谋划细致,来秦州任副使才尽其用,他近年奔波辛苦,也该回来歇歇,李佑行事稳重,驻守积石山很合适”。
陇右十几万人跑回河湟,安顿这些人需要钱粮和时间,论坎力也需要时间整合手中力量,而吐蕃已经虚弱到经不起失败,以烦了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冒险进攻的。
老钱嘴里啧啧有声道:“大帅,坊间说你是金刚转世,老夫是真有些信了”。
他为官大半辈子,官场手段早已门儿清,形形色色的人见过无数,像烦了这种却绝无仅有,从离京开始,所有公文往来都是经过他手,他很清楚烦了推掉了多少权力,也亲眼看到了他对公主的态度。更震惊于烦了对局势的把握和行事思虑周详,对于一个三十出头的人来说太不应该了,说他是什么转世,似乎真有一些道理。
烦了摇摇头道,“蔚章兄,我开始也不是这样,可阴差阳错之下,十四岁出任疏勒长史,无所依靠,只能逼着自己多想,赶鸭子上架而已”。
老钱默默点头,安西异族环绕,人才凋零,不得不对十几岁的少年委以重任,长时间的打磨加运气塑造出了这个怪物,可是……不对呀,那种环境出来的人应该多疑嗜杀才对……
虽然疑惑,他却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道:“大帅,我想起一件事,冒昧开口又有些唐突,你看……”。
烦了笑道:“有事就说,是家中有子弟想要个前程?”。
老钱摇摇头,低声道:“是这么个事儿……老夫小女年方十七……”。
“哎”,烦了忙打断他,“蔚章兄,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令爱可是我侄女,此事不可再提”。
闺女给人做妾实在不光彩,老钱终究还是要脸,点点头道:“也罢,只是觉得……”。
胡子和朱勇从外边进来,老钱知道他们兄弟亲近,遂拱手退出。
“烦了,你打算让我俩在这待到什么时候?”。
相比胡子,朱勇说话更不拐弯,“我要去把论坎力弄死!”。
烦了解释道:“如今不打仗,你们去了也没事干”。
胡子疑惑道:“你就不想去揍他?”。
烦了没好气道:“我恨不得马上砍死他,问题是粮草送不上去,他带着几十万人缩在湟水谷地,我能把他怎样?”。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烦了叹道:“等着吧,怎么也得积攒够粮草,至少得有个七八万人马……”。
朱勇不满道:“当初在疏勒咱们要啥没啥,一样跟他对敌,而今兵强马壮,你胆子却越来越小”。
烦了怒道:“当初那是没办法,没把握还去打,那是蠢!”。
朱勇闷声道:“等你把什么都准备好,人家早跑了!”。
“你……”,烦了一滞,有尚戒心的事在眼前,这话实在捅肺管子。
谁都说服不了谁,朱勇和胡子也不废话,气鼓鼓的起身便走。
烦了怒道:“你俩不吃酒?”。
二人头也不回,“饱了!晚些再来!”。
看他俩去远,烦了哼道:“臭毛病!”。
见再无外人,文安从里屋走出来,劝道:“郎君,别生气了”。
那哥俩来了没别的,除了吵着去前敌就是喝酒,再就是哥仨窃窃私语,最后大多互相骂街,不欢而散,最多两天又会再来,如此反复。
烦了叹道:“自家兄弟生什么气,我就是知道他俩耐不住才不敢让他们去前边”。
胡子和朱勇都是疏勒出来的,对论坎力恨之入骨,若让他们去了前边,百分百忍不住,只能把他们留在秦州。
文安大概知道一些哥仨与论坎力的过节,遂劝道:“晚间我做几样小菜,郎君与两位兄长吃喝”。
“嗯”,烦了将她手握住,叹道:“其实我也很想去,可是没准备好……”。
话说到一半却卡住,他想起方才勇子的话,“等你把什么都准备好,人家早跑了……”。
“是啊……论坎力用兵稳健,等我准备好,他一定会跑的,他退回高原,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