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烦了带着一众妇孺终于赶到了疏勒城,正赶上夏收最忙的时候,谷子收割已经接近尾声,还需要晾晒脱粒,地里要赶种豆子和瓜菜,整座城里没有一个闲人,所有人都忙的昏天黑地。
烦了出现的时候引起一阵呼喊声,“大师回来了!”。
“大师,你看咱们的粮食!”。
“大师回来了……”。
女人们一眼就看到了堆成山的谷子,一个个惊的说不出话,然后二话不说便加入忙碌的队伍,食物才是最重要的,粮食就是命!
在地里找到陆远烦了差点没认出来,他已经变成了黑碳头。顾不上行礼,陆远大笑道:“师弟,大收!大收啊!”,今年春种时下了两场雨,往后没风没雹,开始夏收后一场雨都没下,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只要谷子能收完,今年的口粮就有了着落,疏勒人看着饱满的谷穗都要疯了,没日没夜的拼命干,已经累倒了十几个。
烦了也很高兴,家里有粮心里不慌,有谷子垫底,再收了小麦稻米和秋天的豆子瓜菜,吃到明年还能有不少结余。
“住处和织机咋样了?”。
陆远一愣,“哪还顾得上住处织机?前几天忙着修粮仓呢,天大的事也没有粮食重要”。
烦了也猜到是这个结果,点点头道:“先让她们挤一挤吧,好在人也不多,老仇呢?”。
陆远指了指远处道:“那边树底下呢,前几天把老毛病累犯了,不让他来偏不放心”。
“我去看看”。
老仇年轻时卸甲着了风,落下了气喘的毛病,不时就犯一场,烦了赶过去正看到他在看着地里着急。
“回来了?”。
“嗯”。
“知道了?”。
“嗯,你老哥不厚道,也不跟我说一声”。
仇治道:“说了你不更急?是王爷嘱咐的,怕你一气之下做出蠢事”。
烦了点点头不再说话,老郭算的很准,把艾莎的事瞒住,让自己慢慢接受,在旭子成亲的日子,自己再愤怒也没法发作。
仇治拍拍他肩膀叹道:“烦了,这人啊,得认命,那丫头就这个命数,谁也没办法”。
烦了抹了把汗,点点头道:“我知道,都过去了”。
他曾无比愤怒,愤怒到想杀人,可是又能杀谁?鲁豹?郭秀儿?或者其他什么人?
谁都不能杀,因为横刀不能砍向安西兵,这是铁的规矩,他不想做手足相残的事,大唐子弟的血不能流在这种地方!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艾莎埋在心底,把血咽下去。
仇治道:“前两天那两个勃律部落派人来过,说六部抢他们东西,你不在,我给打发走了”。
烦了去河边洗了把脸,“六部派人来过吗?”。
“没有”。
低头想了一下,说道:“让二丫去一趟,好好跟他们说说,就说不在疏勒界内,安西要慢慢查问”。
仇治摸着胡子想了下,“你这是……耍无赖?”,当初收了人家牛羊,答应了给人家做主,现在又说不在界内,安西兵什么时候在乎过界内界外?
烦了无辜道:“什么叫耍无赖?我答应的是他们被欺负的时候为他们做主,他们被欺压了嘛?”。
“他们不是被六部抢……”。
烦了打断道:“是真的被抢吗?听他们一面之词安西就出兵?是不是该查清楚?六部都没派人来过,又不在疏勒界内,不要慢慢查?”。
仇治哭笑不得,“……这……这不就是耍无赖嘛”。
烦了点点头,“你非要说耍无赖也行,他们要是不服,就来打我吧”。
“行,你真行!”,仇治老怀大慰,连连点头道:“你小子确实比我无耻”。
烦了起身走出树荫,“这话说的真难听,回去歇着吧,在这又干不了活儿”。
看着他走远,仇治笑的眯起了眼睛。疏勒现在当然顾不上勃律人,可这小子不但不帮忙,还在给他们挖坑……
“无赖好啊,安西就缺个无赖,耿直人容易吃亏”。
烦了沿着高洼不平的土路走了一段,不由摇头叹息,疏勒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路需要好好休整,修好路就能用牲口拉车,比驮运人背的效率高百倍。
一个女人背着一捆谷子压的摇摇晃晃,最后一个趔趄摔到地上,烦了过去把谷子交给经过的人,怒道:“你一个女人不去干轻省活儿,跑这逞什么能?”。
妇人爬起身,低声道:“大师……他们没给我派……”。
烦了这才发现是米拉,派活的人估计是被阿墨那小子给整误会了,以为她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埋怨道:“没给你派你就随便干点,你这一摔白瞎多少粮食,还不如不干”。
“我……大师……”。
“好了好了”,烦了忽然注意到,米拉脖子和胳膊上全是小红点,忍不住“噗嗤”笑道:“好家伙,你过敏的东西还不少,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跟我回去吧,以后在家做饭,别下地了”。
农忙时是统一送饭的,比平时要丰盛一点,但味道也就那么回事,烦了作为大佬有权利不吃那种东西。
一前一后进城,一路许多人打招呼,“大师……”。
“大师,回来……”。
“大……”。
烦了看他们一个个神色奇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米拉正低着头跟在后边亦步亦趋,石狼则离着五六步远,这……好像不太对吧……
鲁卡牵着一头驴走近,看到他和米拉先是一愣,又忙笑道:“接回来了?恭喜恭喜!”。
烦了挠挠头,指着米拉道:“这是……”。
话说半句却卡住了,米拉二十五岁,长得窈窕妩媚,跟在后边和小媳妇儿一样,可是应该怎么介绍?
女仆?好像不合适。
朋友?更不合适。
徒弟的娘?这……
鲁卡仿佛想起了什么,靠近了低声问道:“杨兄弟,你真找了个哑巴?”。
“我……”,烦了被噎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用力吸一口气,咬着牙道:“你脸是不疼了吧?”。
鲁卡忙捂着脸退开几步,小声嘟囔道:“明明是自己说的……”。
烦了满脸扭曲成苦瓜,叹口气继续往回走,米拉依旧低着头跟在后边。
“完了……”。
阿墨那小子当众吼了那一嗓子,那些女人嘴上本就没个把门的,今天再走完这一趟,明天全城的人都会知道,自己收了个徒弟,把徒弟的娘收到家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