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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沧月望着眼前随意坐着的女孩,语调轻慢,慵慵懒懒,像一只懒散的猫儿。

若不是打听清楚了,否则她绝想象不出来这样的女孩竟是一位绝顶厉害的天师,是连那人都忌惮的存在。

其实,在逃脱出来之前,沧月便听说过江谣的大名。

虽然只那么有一次,但从那人咬牙切齿的语气中她便知道,这人是他的对头。

她状似未闻,实则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逃出锁妖阵后,沧月应该逃得越远越好,但她没有,她未曾走远,冒险留在京市。

她要找那个叫江谣的人。

可这个世界变化得实在太快了,不过一百多年时间,已彻底变了天换了貌,沧月生怕自己异状引注意,好一段时间内,她不敢轻举妄动。

勉强适应之后,她开始打听自己要找的人。

她原本以为会很费功夫,结果不过数日,她便听说了天桥江大师的名号。

仔细一打听,便确认了江大师名字就叫江谣。

但沧月还是不敢贸然出现,她忌惮人类。

她们这一族,之所以被屠戮险遭灭绝,全拜人类所赐。

人类贪婪、虚伪、自私,万不可相信靠近!

年少时,沧月对这句话的认识浮于表面,待真正经历过,方知当年母亲临终告诫,是多么发人深省。

她不敢再轻易信人。

沧月四处打听江谣的事迹,了解这位大师的为人处事,风评人品。

虽然了解到的基本都是些正面的内容,但沧月还是不敢大意。

人类最擅长伪装了,沽名钓誉,欺世盗名的,大有人在。

谁知道这位江大师是不是心思深沉的伪装者呢。

沧月还想再观察观察,但现实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这些天,她明显感觉危险在逐步靠近,也许再过不久,那人就会找到自己。

沧月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总感觉已经有人盯上自己了。

于是,她去了天桥,也去了曹老板的小店。

她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撞见江谣。

原以为少说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没想到不过第二日,沧月便见到了真人。

当江谣踏入小店的一瞬间,她便知道自己要等的人到了。

对方明显也认出她的不同。

坐在位置时,沧月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朝自己的腿多看了一眼。

她不由心惊,下意识逃离。

但是没跑多远,她便又回来了,她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见沧月看着自己若有所思,也不说话,江谣于是又问,“你是怎么落到曲谦君手里的?”

“曲谦君?”

沧月咀嚼这个名字,神色带有几分茫然,“我不知道抓我的人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他手底下叫他长老。”

“长老?”

江谣脑海里闪过那个跟自己交手的黑袍道人。

曲谦君还真是黑袍道人?

江谣未动声色,“他为什么锁你?”

总不会是跟其他贪婪的商人一样,拿鲛人为自己敛财吧?

虽然鲛身上都是宝,价值不菲,但这些年并没有任何与鲛相关的东西在黑市流通,可见曲谦君并没有这么做。

也是,曲谦君想要钱物,有的是更直接简单的办法,何必大费周章地在鲛人身上下功夫。

又是锁妖大阵,又是困囚百年,江谣相信曲谦君有别的、更重要的用处。

沧月唇瓣蠕了蠕,“……我也不知道。”

江谣知道她没说实话。

她不着急,“回到刚刚的问题,你为什么找我?”

沧月顿了下,说道:“我想找到我的丈夫。”

江谣抬眸看她,“他也是鲛人?”

“不,他是人类,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人类?还是普普通通的人类?

江谣算了下鲛人被困的时间,觉得对方是想要自己帮忙找鬼。

想到丈夫,沧月的脸上浮现怀念之色。

因为母亲临终前的告诫,沧月一直对人类保持警惕,不相信,不靠近。

但命运的推手,时常推着人去遭遇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

虽然她已经尽力小心,但还是不慎暴露了痕迹。

当地权贵见猎心喜,纠集了一大帮船只人手,布下天罗地网,前来围捕她。

她虽奋力挣脱,却还是被锋利的箭矢所伤,其中一处还伤在要害,而她的身后,还有四处搜寻的追兵。

就在沧月以为自己活不成的时候,是即将赴任的他救了她。

他为她治伤,予她食物,帮她藏匿,为此还拖延了到任的期限挨了朝廷责罚。

不过彼时的沧月并不领情,在她看来,眼前的人类跟伤了她的那些,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人类,最是虚伪了,他们最擅长伪装了!

沧月时刻告诉自己,哪怕对方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她依然不相信对方。

她总觉得对方是有目的的。

过了些时日,她感觉身上的伤好了些,她开始计划逃跑,连路线都想好了,为求万全,她还做了好几套方案。

结果,沧月的精心准备通通都没用上,他主动放她走了。

某日,风和日丽,他将自己带到另一片人迹罕至的水域,说什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是时候让她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云云。

沧月始料不及,不敢相信对方就这么放自己自由?

虽然难以置信,但沧月还是第一时间跳下水就游走了。

待游出去老远,沧月鬼使神差地回了次头,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岸上那个的身影。

他一直没走!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耳旁却还能听到他吹奏的赠别曲。

曲调哀幽,含着某种不知名情绪,听得她心里酸酸的。

沧月忽略掉心下那点不舒服的感觉,头也不回地游走。

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

可没想到,半年后,她就又遇见他了。

他因为官场陷害,抑郁辞官,在归乡路上,得了重病。

见他孤身一人又病得厉害,船夫趁火打劫,不止抢夺他的财物,还把他扔下冬夜冰冷的海水之中。

“……那夜,我救了他,一如当初他救了我一样。”

说这些时,沧月盈盈眼眸盛着光,嘴角噙着笑,平宁而美好。

但江谣知道,美好只是故事的开头,结局不可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