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临川站起身,警惕地打量对方。
来人黑长直的姬发式,一身及膝小黑裙,裙摆荡起优雅的弧度,笑容明媚,语气轻快,
“真是小川啊,我果然没认错。不认识我了?老同学。”
慕临川短暂地怔愣后,惊喜道,
“狂姐,你变化好大,我一时没认出来。”
他在握手时抬手用衬衫袖子蹭了下眼角,张乖却毫不给面子,揭穿他,
“蹲大街上哭呢,失恋了?何方神圣,能把你甩了?”
“没、没有。”慕临川转移话题,
“毕业后一直没见,你怎么这副打扮了?”
“老头子喜欢乖女儿,我回来争家产,总得投其所好嘛。”张乖大咧咧地说出心里话。
从她如此潦草的名字就能看出,张温的期望。
张乖心中鄙视,没文化就不要硬撑,越是缺什么越要强调什么。
比如张温这个名字,温文尔雅,温和敦厚,哪个能和张温本人扯上关系。
再比如她,哪里和乖有关,装乖罢了。
她留学时,这样自我介绍:我叫张狂,叫我狂姐吧。
张乖是慕临川大学同学,同样就读金融系,同样的华人面孔,同样专心学业。
自然而然,两个学霸结盟完成小组作业。
慕临川跳级上学,但在学业上不输于大自己几岁的同学们。
张乖还打趣说自己应该早几年来留学,这样就不会碰上他,次次屈居于专业第二了。
虽然慕临川比她学习好,但张乖不嫉妒,慕临川不盛气凌人,二人一个要继承家业,一个要抢家业,张乖偶尔还能蹭慕临川的饭,是很合拍的学习搭子。
张乖在国外时抽烟喝酒还烫头。
慕临川对她发型的印象还停留在五彩大鹦鹉上,乍见她现在这副打扮,一时没认出来。
二人生活圈大不相同,张乖从未把乌烟瘴气带到慕临川这个未成年的祖国花朵面前来。
现在想起来她很自豪,她也是拥有过良知的人。
多年不见,慕临川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澈,多了几分多愁善感和苦涩。
“好久不见,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张乖要伸手搭他肩膀,慕临川闪身躲开,礼貌笑笑,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张乖煞有介事点头,打趣道,
“是我疏忽了。这么乖都失恋,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都说了没有。”慕临川矢口否认。
张乖一副看穿他的神情,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走,五年前带你抽烟,现在带你去深夜买醉,来不?”
慕临川一头扎进酒吧街,张乖眼神闪了闪,意外地跟上去,
“真去啊,不怕我带坏你?”
“要是真能带坏,说明我本来就坏。”
慕临川指桑骂槐。
他想起霍家来人羞辱他说的话,说他会带坏云皎,可去他大爷的,云皎还用人带坏!她不把别人带沟里都不错了!
自己家孩子什么样心里没数,还怪他,贬低他的人格和职业。
张乖在他转弯时,拉了他一把,走向另一个方向,
“你变化也很大。就这家吧。”
张乖直接把人带到迷金,落后几步,动了下耳麦,
“一号目标失效,行动继续。”
珊瑚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向元宝吐槽,
“那人谁呀?”
元宝站在她旁边,“不认识。”
珊瑚心中警铃大作,语气这么熟稔,肯定不是陌生人。
难不成是以前的相好的?
她拿出手机给老大发位置,可信息转来转去,就是发不出去。
元宝很少来这么高档的娱乐会所,他以为就是大一些的KtV。
一进门就被富丽堂皇的装修震撼当场,陈列整面墙的各式名酒,挑高穹顶上炫目的星空顶,一楼的巨大舞台有乐队正在演奏,卡座区铺着不知名的柔软地毯,随处可见翡翠玛瑙拼嵌的艺术墙壁。
元宝感叹道,
“乖乖,怪不得叫迷金皇宫呢!”
只是和他想象中大有出入,这么富丽堂皇的场所应该热热闹闹,可现在却十分冷清,乐队的演奏都透着几分死气沉沉。
“怎么人这么少?”珊瑚扫视一圈。
“还不是最近案子闹的,我这男员工都请假了。”
老板听说张乖来了,出来接待,顺口回道。
金黛黛姿容丰美,但憔悴不堪,似乎很意外见到张乖,两人互相使了几个眼色,才笑着邀请,
“张小姐这边请,今晚的消费算我账上,玩得尽兴。”
带他们去包厢的时候,频频打量慕临川。
慕临川不觉有异,
“怪不得你带我来这,你朋友?”
“你先坐,吃什么随便点,我出去一下。”
张乖出去时,珊瑚向元宝说道,
“我总觉得不对劲,一会儿你内我外,留心点。”
慕临川出言讽刺,
“整天疑神疑鬼的,不就是为了监视我吗?我知道你早看我不顺眼,你们帮派的人都看不惯我,你还在这干什么?”
“听令行事。”
珊瑚不碍眼,站在门外,时不时举高手机,试探信号。
张乖回来后,和慕临川聊天,多半是叙旧,饶是同学,二人从不互相打探对方家庭情况。
“你上学时候爱参加剧团演出,还到处去剧组跑龙套,现在呢?回归现实当霸总了?”
“我家破产了。”
慕临川点的都是烈性威士忌,灌了一大口,
“现在是十八线小演员。”
张乖吃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不说这个,别往我伤口撒盐,你呢,家产抢过来了吗?”
“还没,老头子挺能活。”
张乖手机振动,她看了眼屏幕挂断几次,对面锲而不舍打,她歉意地笑笑,不耐烦地接起来,
“什么事?”
“我等你好久了,怎么还不来?”
“晚点,别闹,我在谈生意......不谈拿什么养你啊,乖,听话,我这忙着呢。”
随后无情挂断。
慕临川听见对面是个很娇嗲的男声,搓了搓手臂。
张乖接电话时很冷漠,和自己说话时的态度大不相同。
慕临川不由得联想到云皎,如果他一直留在她身边,会不会也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明明在外面玩,却撒谎在应酬,还要扣上养家的帽子,彰显自己如此牺牲的大无畏精神。
张乖随口抱怨道,
“小男人就是啰里吧嗦的,整天就是吃饭睡觉喝热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懂我们女人的辛苦!啊,我不是在说你。”
她说了一半才意识到慕临川的性别,恍然发觉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未成年小孩。
慕临川面色发白,有些同情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同胞,
“是你男朋友吗?他也是好心。你直接告诉他和朋友吃饭不就好了,免得他胡思乱想。”
张乖矢口否认,
“什么呀,我再装这方面不会委屈自己,他不过是我见一个爱一个里面最听话的一个,当个宠物养着也无妨。”
她晃着酒杯半躺在沙发上,脚挪上茶几,
“谎言能解决很多麻烦,我才懒得和他费口舌。”
她目空一切的眼神,让慕临川幻视云皎,口中的酒愈加苦涩。
云皎也是这样的,不爱解释,听话只听表面,从不愿意费脑子去猜他的小心思,高兴了就逗一逗,哄一哄,厌烦了就扔一边。
他最恨的是自己不争气,每次都能让她哄好,那些烂账就稀里糊涂翻篇了。
几杯烈酒下肚,他微醺着眼,说话也大胆了些,
“你这个渣女!”
张乖不以为意,和他碰杯,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更喜欢别人叫我海后!不对!凭什么女人只能为后,我是海王!海皇帝!”
她点燃一支烟,递给慕临川一支,他摇头拒绝。
慕临川愿意卸下伪装时,十分具有亲和力,张乖和他相处很放松,多喝了几杯,开始高谈阔论,
“是我的错吗?享受又不是男人的专利,谁让那些人不检点,勾引我,我不过是想给这些发情的宠物一个家而已。”
“他们是人,被玩弄感情也会心痛。”
张乖吐了口烟圈,一手烟,一手酒,隔着茶几点了点慕临川,
“不用为他们惋惜,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像你这样家风严谨的正经男孩子,洁身自好,贤良淑德,就应该好好谈个恋爱,结婚过日子。
那些骚货贼着呢,一边放荡地求包养,还一边求爱借机上位,心眼子都让他们长了。”
她以为是夸赞慕临川,可她越说,对方脸越黑,重重地将酒杯掷在桌上,目光如刀。
张乖酒醒半分,敬酒赔礼,
“嗨!你看我跟你说这干什么,小川,别介意哈,姐这几年身边没你这么干净的朋友了。”
慕临川有苦难言,生气不全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对号入座了。
云皎不会也是这么看他的吧?
张乖起身,坐到他旁边,
“你呢,这么晚了出来,和女朋友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