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圣不知道:与黄侃的灵堂一墙之隔,就是辉魄宝的灵堂。悟空与曼倩祭奠东王公时,瑶姬正在灵堂上,抱着辉魄宝的脑袋低声哭泣呢。
瑶姬与辉魄宝父女情深,而孙悟空与辉魄宝翁婿仇深,因此,瑶姬不敢奢望孙悟空会过去祭拜辉魄宝。相反,悟空不计前嫌,能令手下在齐天设置灵堂,供天廷诸仙来祭拜,已经令瑶姬十分感动。
一波又一波的神仙前来祭奠,累得瑶姬七荤八素的。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一批神仙,瑶姬忍不住,又把祭坛上辉魄宝的脑袋取下来,搂在怀里,絮絮叨叨地说着父女昔日的欢乐时光。说到伤心处,瑶姬的眼泪就不断涌出,哭泣的声音也嘶哑起来。
忽然隔壁有了响动,听声音是有人哭灵。初时她没有在意隔壁的动静,后来听清楚了,隔壁好像是黄侃的灵堂,还有臭猴子在那边祭奠黄侃。
臭猴子不来祭奠父皇,瑶姬不敢生气,但臭猴子“公然”在隔壁祭奠父皇的情敌,瑶姬的怒火,就像赤红的焦炭中添了几桶酥油,火苗猛窜,浓烟冲天。
当瑶姬听到孙悟空身旁还有一个女仙,孙悟空还公开邀请她同行之时,瑶姬再也忍不住了。
瑶姬把父皇辉魄宝的脑袋放到祭坛上,转身就要越墙而过。她忽然想到,这齐天府里的军士、仆人和佣人,他们大多是与父皇有仇的,把父皇的脑袋留下,万一有人趁机亵渎可不好。
于是,瑶姬回身抱起辉魄宝的脑袋,翻身上墙,一跳落到了黄侃灵堂的门前。瑶姬恰好看到:羲灵挽着孙悟空的胳膊,笑道:“事不宜迟,悟空你安排人手帮曼倩扶灵,早些归葬方丈山。”
孙悟空背对着灵堂门口,没有看到瑶姬,他满口答应:“对对,阿青,叫弟兄们进来帮忙,启灵去方丈山。”
孙青不在这里,悟空叫完没人答应。悟空扭头去看,恰好尖瘦的猴腮蹭过羲灵的红唇之侧。羲灵顺势在悟空的猴腮上亲了一口,也不管身侧就是瑶姬。
这一切都被瑶姬看在眼里。
瑶姬立即勃然大怒:“臭猴子,咱俩分开才多久,你就找了新欢?哎呀,我道是谁,原来又是你这个九尾狐狸精!可仙居不够你放浪耍骚的,还敢跑到齐天这里作妖做魅,看我不扒了你的骚狐狸皮。”
瑶姬越骂越气,揉身扑上,恶狠狠地一掌,掴向羲灵的俏脸。
羲灵早就看到瑶姬跳墙而来,她装作不知,故意吻了悟空一下,意在激怒瑶姬。她看到瑶姬中计,举掌打来,便惊叫道:“悟空救我。”
羲灵嘴里惊叫,身法可不慢。瑶姬就觉着眼前身形一乱,羲灵与悟空易位——羲灵躲到悟空身后,还用屁股把悟空往瑶姬面前一顶。
啪的一声爆响,悟空一半脸颊被瑶姬打了个实实在在。
悟空正兴高采烈之际,全无防备,被一掌扇中,立刻半边脸颊肿了起来,嘴角竟然流出血丝。
瑶姬这一掌用了十成的力道,她巴不得一掌打死羲灵。现实往往事与愿违,她发力打中的不是骚狐狸,而是情郎孙悟空。
看着悟空肿起的脸颊,流血的嘴角,瑶姬心疼的极了。她对悟空的满腔怒火,化为满心的疼惜和后悔。瑶姬两手抱住悟空的脸颊,叫道:“臭猴子,你为什么不躲开?”
悟空被一个耳刮子扇懵了,耳朵里嗡嗡的,眼睛里金星乱舞,他还在纳闷:我这是怎么啦,天旋地转的。
等他明白过来,才看清楚是瑶姬打的。
在羲灵和曼倩,还有一大帮花果山的小猴子面前,被瑶姬扇了一巴掌,悟空大为恼怒。
悟空抹了一把血丝,喝道:“瑶姬,你胡闹什么?”
瑶姬指着羲灵道:“都是她,都是狐狸精害的。”她舍了悟空,双掌一立,直取羲灵。瑶姬出手狠辣,把方才失手的羞怒,还有错打情郎的心疼,都化作杀气,一股脑招呼在羲灵身上。
羲灵笑嘻嘻地,闪转腾挪,跃高伏低,将瑶姬的招式一一化解。羲灵只躲避,不进攻,好似闲庭信步,又像是戏弄顽童,更加激起瑶姬的好斗之心。她招式更猛,力量更足,恨不得一掌把羲灵劈成两段,一脚把羲灵踩扁。
悟空在一旁叫道:“瑶姬住手,不得对羲灵上仙无礼。”
瑶姬哪里肯听。无论悟空说啥,她都认为是在回护羲灵。
羲灵边躲闪边笑道:“瑶姬你快住手吧,咱俩法力差距太大,再打下去,你就要吃亏了。”
瑶姬依然不肯停手。她使出村妇撒泼的招数,一把薅住羲灵的流云袖,往怀里一扯,抬腿就踹。
羲灵的袖子好像活了一样,猛然从瑶姬手中挣脱,还顺势挡住瑶姬的下劈腿。
瑶姬收腿侧摆,一招鞭腿,疾扫羲灵的右耳。羲灵等腿来到身边,便借力飞到天庭中。羲灵袖了双手,笑道:“瑶姬,你只顾撒泼,你不看看,你来时带的东西呢?”
“我来时,带的东西?我带啥东西了?”瑶姬被怒气冲昏头脑,她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带来什么。瑶姬四下里一瞅,发现东方曼倩跪在东王公的棺椁前,手里摆弄着什么东西。
就听东方曼倩道:“师尊,你睁开眼看看吧,这是辉魄宝的狗头,我给你供上。师尊有灵,快来咬烂了他。”
瑶姬哎呀一声,慌忙跳过去,要抢辉魄宝的首级。
东方曼倩眼珠子都红了,他拔出宝剑,刷刷刷,一连三剑,逼退瑶姬。
东方曼倩喝道:“瑶姬公主,这狗头是我师尊的祭品,你休想取走。”
“还我父皇的头来!”瑶姬从灵堂门旁的猴兵手里抢过来一根长矛,抖个枪花,分心就刺。
东方曼倩摆宝剑迎战,边打边道:“它自己滚到我的脚边来,这是天意。瑶姬,看在大圣师叔的面子上,等我师尊入土为安后,我可以把他还给你。”
瑶姬骂道:“小贼,你敢侮辱我父皇的脑袋,我要你的命。”瑶姬用枪头一点曼倩的眉心,曼倩举剑相架,瑶姬把枪杆一拧,用枪尾斜撩曼倩的下阴。
瑶姬这一变招奇速,曼倩躲闪不及,衬裤都被挑破了。曼倩急忙向后跃开,觉得裆里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还好只是破了衬裤,里面的小衣还在。
瑶姬斜举长矛,骂道:“小贼,若不是看在昔日的情分,还有四姐的脸面,刚才那一下就让你断子绝孙。赶紧还我父皇的头来!”
东方曼倩心道:你是猴子的婆姨,我忌惮猴子,不然的话,让你好看。
东方曼倩收了宝剑,躬身道:“大圣师叔,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悟空手拍胸脯,大声道:“俺老孙平素最重信义,说过的话儿有一句算一句。”
曼倩道:“前些时,你亲口许诺的,若我说服丁巳归降,你便将辉魄宝的狗头送我。大圣师叔,这话还算不算数?”
悟空暗叫倒霉,这话俺的确说过。此时,东方曼倩在众人面前翻出旧话儿,尤其当着瑶姬的面,令孙悟空的脸红赤起来,比凤羽青云氅里遮住的猴屁股还要红。
这边悟空沉吟着,没有回答;那边瑶姬大声哭骂起来:“臭猴子,父皇毕竟是你的岳父,你真要送给东王公当牺牲吗?”
悟空心一横,对瑶姬冷笑道:“凡人都知道君无戏言。俺身为齐天大圣,自当言行如一。辉魄宝算什么东西!他是这次三界大劫的罪魁祸首。俺不将他暴尸三日,已经是法外施恩了。曼倩,辉魄宝的狗头归你了。”
悟空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令瑶姬目瞪口呆。
曼倩大喜,急忙跪地谢恩。
瑶姬趁机飞身过去抢头颅。她动手快,孙悟空比她还快。瑶姬飞到棺椁前,两手还没触到头颅,孙悟空的大氅一卷,把瑶姬卷入衣襟,轻轻拉了回来。
悟空把瑶姬一放,大声道:“俺说的话,绝不更改,你不许再胡闹。”
瑶姬的眼睛瞪得溜圆,怒道:“凡人尚不能任父尸被凌辱,何况我是天廷公主?”她伸脚一点地上的长矛。长矛如同一条蟒蛇,忽然跃起,跳到瑶姬手中。
瑶姬双手握着矛尖,抵在自己的咽喉处,对着孙悟空道:“臭猴子,今日你不把父皇的头颅还给我,我宁愿去死!”
瑶姬微微用力,尖尖的矛尖儿,紧压在脖子的肌肤,眼看就要破皮刺入。
悟空笑道:“俺有翻天倒地的功夫,没有谁能要挟我。我不准你死,你便死不了。”悟空张口一吹,那杆长矛突然软塌塌下来,就像一根煮烂的面条。悟空再吹一口仙气,长矛化作一阵黑烟,顷刻间没了踪迹。
瑶姬大张着双手,向黑烟虚抓了两下,嚎啕大哭:“臭猴子,你变了,现在就知道欺负我。当初你是如何说的?什么山盟海誓,都不如你的帝位重要。”
东方曼倩想替悟空开解一下,就道:“大圣师叔志在天下,而不在儿女情长。瑶姬公主,不是每个玉帝都像你父皇一样,荒淫残暴,挖人家墙角,抢人家婆娘。瑶姬公主,念在往日,你我曾经并力驱魔,保卫桃园,那辉魄宝的狗头,我也不多用,只要回到方丈山,安葬好师尊,我便还你。”
瑶姬依然泪飞如雨,号哭道:“你若真念往日情分,把首级还我吧。我宁死也不能任你将父皇的首级作为牺牲,去祭奠东王公。”
瑶姬上前两步,又打算去夺首级。
东方曼倩摆剑挡在前面,悟空也喝道:“瑶姬,不可胡闹。”
瑶姬面色惨白,凄然一笑:“曼倩,我与四姐蓉真是同母姐妹。四姐她深爱着你,你俩早晚必定成亲,你就是我的亲姐夫。姐夫,这是我父皇的头颅,我要取回来。你愿意杀我,你便杀好了。”
瑶姬伸手捏住东方曼倩手中的长剑剑身,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便一小步一小步的往祭台走去。
曼倩痛苦地哼了一声,低声道:“瑶姬,师尊待我如亲子,大仇不可不报。你别逼我,再往前走,我的剑就见血了。”
瑶姬眼睛睁得很大,盯着东方曼倩,一副决绝的神情,脑袋向前顶着,脖子迎着剑锋,反而走得更快了。
曼倩两脚一寸一寸向后退,持剑的手臂渐渐弯曲,痛苦地喊着:“瑶姬,你不要逼我!”
曼倩被瑶姬逼迫着退到祭坛前,他决意不再后退。曼倩站直身子,宝剑也拿得稳稳的,想拦住瑶姬。
瑶姬俯身去拿头颅,脖子压着剑刃。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她娇嫩的皮肤,鲜血开始冒出来,顺着剑锋流出一道血线。
曼倩用眼角的余光看孙悟空,他多么希望孙悟空能来解围,而孙悟空全无表情,彷佛根本不关心这回事!
曼倩心道:这宝剑是吹毛利刃,瑶姬再往前一点,动脉就被割破,必死无疑。我难道真要杀了她么?还是收剑让她拿走头颅吧,反正已经祭奠过了。不行,不行,如果方丈山的那些师弟们知道了,他们又怎能服我?
正当曼倩左右为难,瑶姬生死一线的时候,羲灵咯咯笑起来。
羲灵的笑声,酥媚入骨,令在场的所有神仙都心神一荡,连瑶姬也心头巨震,不由自主停下来,扭回头去看羲灵。
羲灵笑道:“曼倩、瑶姬你们先住手,我有话说。”
何止曼倩和瑶姬,大家都屏息静听。方才羲灵的笑声太过魔性,大家都想听一听她的高论。
羲灵看了一眼众仙,又笑道:“大圣,诸位上仙,区区一个假头颅,就让你们自相残杀起来。好笑啊好笑!罢罢罢,我就让你们看看真相。”
羲灵说动手就动手,她欺身到曼倩身边,小指一勾,夺下宝剑,立即劈向祭坛。
在众仙的惊呼声中,辉魄宝的脑袋被一劈两段。瑶姬大惊,正要与羲灵拼死一战,却见两片脑瓜,化作一团黑烟,渐渐凝成一个一尺左右的黑烟人形,尖细着声音叫道:“好你个九尾狐妖,咱们走着瞧!”
黑烟长啸一声,随即烟消影散,什么都没有留下。
瑶姬惊道:“他是谁?魔族吗?”
羲灵道:“不是所有得黑烟都是魔族。不过,瑶姬,你现在知道了吧,那个头颅是他变化的,不是真的。”
瑶姬喜道:“你是说,我父皇还没有死?”
羲灵笑道:“我可没说。”
悟空自觉能洞察一切,竟然被一只假脑袋骗了多时,不由得有些恼怒。他问羲灵:“羲灵姐姐,你如何看出脑袋是假的?”
羲灵道:“大圣,我还真没看出来,我是闻出来的。辉魄宝曾是可仙居的常客,他的味道很独特。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这脑袋一点辉魄宝的味道都没有,当然是假的。”
悟空善于闻香知味,羲灵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悟空哈哈笑道:“羲灵姐姐,不瞒你说,俺也善于辨香知嗅。这死人头,俺闻起来毫无味道,羲灵姐姐闻着它是啥味道?”
羲灵皱起眉来:“大圣真要我讲吗?”
“诚心求教!姐姐教俺。”
羲灵笑了:“俺闻着一股子猴骚味。”
悟空及众仙听罢,一片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