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冉面色平静,赵昀并未看出白冉心中的不舍之意,忙道:“岳父什么都不用张罗,除了三书六礼,包括酒宴,嫁妆,布置,一切事宜都交给小婿即可。
小婿定会做好,不让白苏受任何委屈。”
白晖拍着胸脯道:“侄儿帮姑父张罗!”
白冉:“………”姑姑近还是姑父近,这小子怎么傻傻分不清啊!
难道十九也这么想?
心里咋有点不得劲儿呢!
回京都六月了,正热的时候,怎么着也得等天儿凉快了。
白晖继续道:“祖父,姑父一天不娶姑姑,真是无法安心,牵肠挂肚的。
前两天晚上在驿站,孙儿去找姑父,姑父正坐在院子里,攥着怀里的玉如意,看着天上的月亮傻笑呢!
我问姑父看啥呢,姑父说在看仙子!
我说,姑父带着姑姑送的玉牌看仙子?
姑父说,你姑姑就是仙子!
我说,姑姑是仙子,姑父就是仙君!
姑父说,他不是仙君,他是仰望仙子的信徒,最幸运的信徒!
哎呀祖父,您是没见,姑父痴情的样子可让人心疼了。”
赵昀脸臊的通红,可并不阻止白晖说下去,因为他知道,白晖是好意。
想早点把白苏娶回家,就不能要脸。
白冉心里有所触动,可面上仍然淡淡的道:“你姑父是喝酒了吧!不然怎么跟你一个晚辈说这个!”
白晖眨眨眼:“是喝了一点,可姑父没喝醉,就算是醉了,也是酒后吐真言!
姑父满心满眼都是我姑姑。”
白冉注视着白晖没说话。
赵昀立即就反应过来了,笑道:“是小婿嘴太笨了,没跟岳父说明白。
小婿的意思是,不管岳父把婚期定在何时,小婿都不会让岳父操心。
婚期什么时候都行,都听岳父的,岳父这么久没见白苏了,怎么也得让白苏伺候岳父一段。
岳父的心情小婿明白,小婿不急。
即便嫁到将军府,小婿也不会干涉白苏回娘家住。”
白冉心里这才舒坦了。
赵昀让白晖把药箱拿来给白冉看,箱子一打开,琳琅满目各种药瓶摆满了箱子,白冉迫不及待的拿起来看。
“这些都是白苏为岳父准备的药品,唯恐您路上不舒服,您看看,有安神助眠的,有防暑的,有治水土不服的,应有尽有。
她还说过想亲自来接岳父,小婿没应,她身子本就弱,这半年又累的不轻,再跑一趟,岳父见了一定会心疼的。”
白冉开玩笑道:“你若敢让她颠簸一趟,老夫就得重新考虑十九的婚事了!”
赵昀大笑:“幸好小婿没犯糊涂!”
白冉把瓶子一一拿起来,看了一遍上面贴的说明书,许久之后才道:“十九有心了!”
张氏找过来,询问白沁的事,白晖一字没提孔俊的事,专捡高兴的一面说。
十一姑姑气色很好,霖儿懂事,霄儿模样俊,张氏和白冉听后都高兴的不行。
过了一会儿,侍卫送来几桌酒席,一家人聚在堂屋吃了顿团圆饭,几个小孩高兴的直撒欢,连声对赵昀道谢。
白冉不由心酸不已,这两年,孩子都馋坏了。
午饭后,赵昀洗澡后睡了一会儿,醒来去几个哥哥房里坐了一会儿。
黄昏,侍卫又送来了饭菜,吃完晚饭,一家人摇着扇子在院里纳凉,白晖把所学的招式展示了一遍,引得几个孩子连声欢呼喝彩。
白曜被几个哥哥怂恿着,拽着赵昀的手,非要让十九姑父露两手。
赵昀堂堂大将军,竟被一个五岁了孩子缠的,当众表演起了剑法。
一把长剑被赵昀舞的宛若一条银龙,上下翻飞,只见剑影不见人影,身法快如闪电,令白家人看的目瞪口呆。
赵昀舞罢,对众人一拱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献丑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齐鼓起掌来,几个小孩欢呼雀跃,尖叫连连。
白昉拿过白晖的枪跑过去问:“姑父,您会不会枪法,让侄儿开开眼吧!”
孩子都喊姑父了,怎么也得有个姑父的样子,赵昀一点头,一杆银枪舞的虎虎生风,又一次看呆众人。
舞完枪,几个孩子又拿来一把刀,问姑父会不会,赵昀一笑,又耍了一回套刀法,引得几个孩子尖叫连连,掌声不断。
人人都慕强,小孩子也不例外,此时赵昀在他们心中的形象,瞬间就强大了许多。
赵昀耍完刀,刚想坐下,几个小孩又凑了过去。
白源斥道:“你们几个没完没了了是吧!
看你姑父脾气好,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反了你们了!
白晗白昭给你姑父打扇子去,白昉给你姑父奉茶,白曜去屋里拿巾帕,给你姑父擦汗。”
几个小孩立即行动起来,围着赵昀伺候。
白曜拿着巾帕,非要亲自给赵昀擦汗,偏个头又矮,赵昀坐在席子上他也够不着,还得微微低头配合他,引得众人笑他。
他们的姑姑不少,可住在家里的姑父,赵昀还是头一个,几个孩子对他既亲昵又敬重,任赵昀说了不热,依然轮流给他打扇子。
几个孩子跟白苏都有相像之处,引得赵昀浮想联翩,恨不得马上跟白苏生几个孩子才好。
一家人笑声连连,直到月亮高挂,才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清晨,赵昀给白冉请过安,就扶着岳父步行去了地里。
清晨空气很清新,到处是蝉鸣鸟叫的声音。
俊朗的大将军女婿,扶着两鬓斑白依然气宇不凡的岳父走在路上,引得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有熟识的百姓,热情地给白冉打招呼,赵昀也对打招呼的人点头致意,翁婿俩一边走一边交谈。
赵昀笑道:“乡亲们都挺淳朴的,虽然过的日子穷点,脸上的笑容都很真实,若能心无挂碍的在此地养老,小婿觉得也挺好的。”
白冉笑道:“可这世上之人,谁能做到心无挂碍呢?
能做到心无挂碍的,恐怕只有菩萨。”
赵昀低声笑道:“是小婿太天真了,菩萨挂念着人间疾苦,要护佑世人,普度众生,也做不到心无挂碍。
每天这么多的百姓拜菩萨,求菩萨了却心愿,菩萨说不定比谁都忙,比谁挂碍都多。”
白冉哈哈大笑,感慨道:“人生下来就不是为自己而活的。
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都有各自的烦恼。
我小时候,家里有许多佣人,可是父亲还是不断往家买佣人。
父亲买来的人衣衫褴褛,瘦弱不堪,浑身脏的不行,也不懂规矩,还得专门找人教。
我非常不喜欢他们,问父亲为什么这么做,父亲说,没人买他们,他们就会饿死,父亲不忍他们饿死。
我问父亲,为什么不施舍他们点东西,非要买回家呢!
父亲说,施舍的东西吃完还得饿死。
我问,穷人这么多,父亲救的过来吗?
我父亲说,救不过来,可是遇到了就是缘分,能救几个是几个吧!
父亲有多救些人的心,却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们家是徐州有名的大户,在我心里,父亲是最有本事的人,可他却说自己没本事,我不懂,就问父亲,怎么才算是本事呢。”
“父亲说,当良相,以济世利天下为志向,安邦治国,辅佐君王开创太平盛世,就能救很多很多的人。
父亲是我最尊敬的人,他一直希望我长大能做高官,当良相,我为了让父亲高兴,也渐渐以此为目标,读书从不懒惰。
我考上状元的时候,父亲高兴的摆了几百桌流水席。
后来我官职越来越高,父亲脸上的笑容,却不似当初当状元的时候多了。
父亲临终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冉儿,累了就歇一歇,别总熬夜。
等国泰民安,天下挨饿的人少了,就辞官回徐州吧!”
白冉声音平静,赵昀却已经红了眼眶。
白冉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半晌轻轻笑了一声:“我父亲一直都认为我很有本事,可我至此一生,倾尽全力辅佐帝王,依然没有做到父亲希望的太平盛世。”
赵昀哑声道:“岳父一直做的很好很好。
太平盛世得需要几代人的努力,盛世虽还未到来,可国泰民安,挨饿的人变少,岳父都做的了呀!
祖父在天有灵,一定会为岳父感到骄傲的。”
白冉笑道:“骄傲不敢想,父亲能原谅我,我就很高兴了。”
“祖父怎会怪您呢!不会的岳父!”
白冉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昀顿了一下,又道:“岳父,您一生都为了祖父的愿望努力着,祖父一定会为您骄傲的。
百姓现在的生活,比三十年前好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