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半面装:藏在火药配比里的夺嫡密码
春日阳光如碎金般洒落,透过垂丝海棠的枝叶,在庭院中织就一片光影斑驳的网。
古意坐在石桌边,手指灵巧地编织着草叶,快速收尾。
“姑娘编得真好。”烟纱由衷地赞叹。
“你喜欢吗?”古意转头看向烟纱,眼中含笑,将成品给她,“送你。”
“谢姑娘。”
烟纱笑着接过草蝴蝶,把玩在手心:“这是民间手艺人会的玩意儿,姑娘怎么也会?”
“还没进宫的时候,见别人编过。”
古意继续编蚱蜢,手指翻飞间,一只绿色的蚱蜢渐渐成形。
“姑娘可真厉害,只是见人编过,就记住了。”烟纱又夸。
“其实不难的,你想学吗?我教你。”古意道。
“奴婢手笨,最怕动手的玩意儿,一动手便要露拙了。”
烟纱嘴上推辞,身体却很诚实,捻起几片草叶,眼神透着几分跃跃欲试。
古意一边示范一边教:“先这样……对……折反了,重新绕一下……”
忽听头顶树叶沙沙作响,古意抬头。
烟纱顺着女子的视线望去,只见歪脖老树粗粝的褶皱里嵌着几星青苔。
“姑娘在看什么?”烟纱疑惑。
“看树。”
“姑娘是觉得它不好看?”
古意摇头,笑道:“树干粗壮,倒是会长,若架上紫藤秋千一定有趣。”
烟纱暗自记在心里,借着送晚膳的由头,将秋千之事透给书房当值的小厮。
亥时三刻,二皇子扔下看到一半的文书,拎着灯笼亲自丈量歪脖子树的粗细。
五更梆子响时,六个工匠已候在垂花门外。待到朝霞染红琉璃瓦,缠绕紫藤的秋千架上,还凝着夜露的凉。
自二皇子不再需要到恒疏学府进学,古意便褪去了侍读衣装。
当她身着月白襦裙从屏风后转出时,二皇子正把玩着青玉镇纸。
二皇子抬眸,眼神却凝在她的整张面具上。
“怎么还戴着它?”二皇子笑道,“你要一辈子不给我看你的模样吗?”
古意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我想挑一个良辰吉日取下。以后会给凝慕瞧的,但不是现在。”
……
古意倚着秋千数日子。
二皇子已连续五日在晨雾未散时策马离府,及至星斗满天时方归。
距花灯节还有十日。
《点朱砂》那一世的爆炸与大火,仿佛还在记忆中灼烧。
正思忖到要紧地方,古意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她很熟悉这个人的走路声——二皇子来了。
“坐稳了。”
带笑的嗓音混着轻微的异样气息袭来,绀宇色箭袖擦过她手背。
秋千越荡越高。
女子的鹅黄裙裾如同初绽的花,随着秋千起落层层漾开。
“凝慕今日怎么有空回来?”古意问。
二皇子道:“要忙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最近可以多陪陪你。”
古意更觉得异样。
电光石火间,她骤然松开秋千索。
因为惯性,鹅黄身影在空中划出惊人弧线。
“念安!”
二皇子惊道。
他纵身跃起,手臂环住女子腰肢,旋身卸力,稳稳落地。
古意鼻尖抵着二皇子的衣襟细嗅。
虽然很淡,但凑近闻,能辨认出有焰硝的气味。
还夹杂着一丝血腥气。
“凝慕身上是什么味道?”
古意推开二皇子,语气嫌弃。
“我身上有气味吗?”二皇子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悦明街有家酒楼新开张,点了爆竹,我打那儿经过,想必是沾了些。”
“啊,爆竹?”古意担忧道,“应该很危险吧,你有没有被炸到?”
二皇子笑着摇摇头:
“民间爆竹里的火药仍是旧方,硝硫配比不当,不过唬人的玩意儿。”
古意笑道:“凝慕对火药还挺了解,莫非还见过更精妙的方子?”
二皇子忽然收声,黑眸沉沉,注视眼前人。
女子戴着半张云纹面具,清风拂起她鬓边碎发。
她语气疑惑,问:“凝慕,你怎么不说话?”
二皇子心中自嘲,暗恼自己多疑。方才那一瞬的荒唐猜测仍在心头萦绕——细作?简直荒谬至极。
且不说当年在不夜楼初见时,分明是她比他更早被卖进去的。若她真要害他,这些年在渥霜轩到皇子府的相伴岁月里,早该有无数机会下手。
更何况当年自己不过是个声名恶臭的小皇子,何至于值得他人耗费这般心血安插眼线,潜伏这么多年?
“若真有威力更大的火药——”二皇子的手指蜷了蜷,“这大恒江山怕是要换片天穹了。”
古意垂下眼帘,轻抚面具边缘道:“若火药的威力能做到摧城裂石,那燎原星火里烧焦的必是黎民血肉。”
二皇子见她难得正经的模样,有些意外。
替她拢好鬓边乱发,箭袖掠过她肩头。
指尖缠绕她的青丝细细把玩,二皇子道:“为何?”
古意道:“火药用来炸山通路,本可造福荒民。可这般利器,若落在争权夺势者手里,用在皇室倾轧和朝堂权斗,苦的可不就是黎民百姓?”[1]
手指在发丝间蓦然顿住。
二皇子收回手,忽地低笑:“波诡云谲的朝局里,哪有不沾血的棋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王朝更迭哪次不是枯骨铺路?”
古意道:“凝慕觉得怎样才能成为明君?北羌第一代王君残暴不仁,竟命私兵大肆屠杀北羌子民。此等暴行,百姓群起而攻之。最后,北羌王被手足亲刃——”
“分明是北羌王自己惹了花神才遭天谴,终成定数。”二皇子第一次打断她的话,“百姓?不过蝼蚁随洪水漂流罢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定数不在天象而在民心。神佛只渡善缘,明君当修德政。”女子不赞同他的话,“横征暴敛者如涸辙之鲋,酒池肉林者似焚巢之雀。”
她唤他的小字:“凝慕,你可曾见过被蚁穴蛀空的堤坝?暴虐无道者终如断脊之犬,难逃史笔如椽!”
他亦唤她的化名:“念安,你可知鲲鹏为何不与燕雀同栖一树?你可知羔羊为何不与猛虎共饮清泉?
父皇宫变弑亲,杀父杀弟杀臣。阶台染血,堆骨成山,谁人敢言‘仁德’二字!
所谓‘明君’,不过是被万民架在祭坛上的羔羊,困在棋枰上的将帅。
‘明君’二字,更是史官笔下的陶俑,涂了金粉也改不了泥胎本质!
身在朝局,应成执棋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不是当被';仁德';镣铐锁在宗庙里的傀儡。
天子更应如此,雷霆凝于冕旒——当执苍生命运为缰,而非作茧自缚!”
二皇子冷笑:“史书,终究是活到最后的人写的。”
古意看他良久,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
“凝慕,你怎知你不是他人棋局上的棋子?”
二皇子伸手欲抚她眼睫,古意偏头躲开,转身便要往厢房去。
他攥住那截纤腕将人拽回,借力将她按坐在秋千上。
“我的小念安何时成了御史台的谏官?”二皇子挨身坐下,玉冠下的乌发扫过古意肩头。
他的修长手指穿梭在她发间,鞋尖勾住她欲要缩回的绣鞋,秋千随这动作轻晃。
见女子扶着藤绳要起,二皇子展臂将人揽入怀中。
裙裾旋开如莲。
他使她侧坐在自己膝上。
“何苦为旁事争执?是我不对,不该和你吵嘴。”二皇子的指尖摩挲着她的鹅黄发带,“念安句句在理,是凝慕该罚。”
他柔声说:“不与我生气了,好不好?”
“谁要管你!以后你——”
她眼尾洇着薄红瞪他,却被突然收紧的臂弯截住话音。她的手抵着推了推,终是垂落在他心口。
温热气息漫过颈侧,二皇子埋进她肩窝的声音闷闷的:“怎么办啊,念安……”
“如今唯你唤我凝慕,而他们,只愿我为‘铮之’……”
……
注:
[1]倾轧(qing yà):指同一组织内不同派系通过排挤、打压等手段削弱对方势力。
——???——
往生书苑之实时弹幕:
【当古意摘下面具那刻,二皇子发现竟是男儿身(不是)】
【秋千的妙用:权谋剧秒变偶像剧拍摄现场】
【救命!秋千架就是他们的围城,一个想逃一个在锁】
【紫藤花:你们清高,你们谈恋爱扯我花藤】
【史书辩论赛:位面女主VS位面男主的巅峰对决】
【二哈的帝王哲学课:当明君不如当棋手】
【二皇子:我狠起来连自己爹的八卦都爆】
【面具的秘密:半张脸演完本章奥斯卡影后】
【二哈的川剧变脸:从暴君到撒娇精只需一秒】
【他披着铮之的枷锁厮杀,却只想做凝慕与你种花】
——
没想到改到了第二天的7:07……
宝子们能懂我为啥更新这么龟速了吧……
因为这个作者,一章草稿,她是真的能打磨六小时以上!
主要是古言的battle对话有点难写,我这是第一次写两个角色价值观的激烈碰撞与冲突,之前位面没写过这类型。
如果是现代位面,还可以用大白话吵吵。[捂脸.JpG]
古言位面要是用大白话吵吵,那妥妥出戏了。[哭唧唧.JpG]
我好困啊啊啊~~~这作息要修仙了。
大家早安。
大家晚安。
对了,本文「史笔如椽」化用了一个典故「如椽之笔」,出自《晋书·王珣传》。感兴趣的宝子可以搜度娘瞅瞅。
——
大家可以回看下本章古意和二皇子的价值观battle(点击段落的段评区,目前各段落有个1的气泡段标)
在段评区,读者[Id:衣衫褴褛的马畴]在那几段留言了几句话,我贴了一系列解释。
(谢谢宝子积极留言,触发了我的大篇幅解释哈哈哈。)
(大家会不会嫌弃我解释的字太多啊,没耐心看的就跳过哈。你也可以用自己的理解去理解,阅读感受是主观的嘛,我只是解释一下我基于慕意二人人设,写他们对话的创作理念。)
(托腮眨巴眼睛,主要是一条评论真的解释不完~)
读者宝子们读了之后,应该会更加深刻了解到二皇子人设和慕意二人之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观点争论。
——2025年3月10日 花弗言(么么哒,爱你们)
〖读者触发的彩蛋解释,我整理完贴到下一章了,也可以直接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