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朵顺着记忆辗转绕了好几圈,终于成功找到莫莫的家。女主人还是和原来一样干练机敏,微笑着把何朵迎了进去。
“莫莫,何老师来了!”
“莫莫是在写作业吗?”何朵笑盈盈地问道。
女主人把拖鞋拿给何朵,道:“可不,天天写,天天都写不完。”
说话间,一个半大的男孩板着脸从里屋慢腾腾地磨蹭了出来。明明想跟何朵说话,身体和表情却下意识地表现出厌倦的样子。何朵自然看得出男孩的心思,也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营业表情,笑盈盈地走了过去。
“呀,一年多没见,莫莫都长这么高啦!”
“何老师。”男孩明明就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却故作无聊地呼出一口闷气,表现出很不情愿的样子。
“莫莫,怎么这么不礼貌。”女主人纠正着儿子的态度。
“没事,樊姐,莫莫其实很高兴,我知道的。是吧莫莫?”何朵笑嘻嘻地冲莫莫眨了眨眼睛。
男孩象征性地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卧室,整个身体和表情却明显放松了下来。
何朵冲女主人使了个眼色,便不客气地跟了进去,认真参观了一下男孩的卧室兼书房,像跟大人聊天一样随口说道:“咦,你这房间怎么看着好像变小了。”
“没有啊,不就这样么。”男孩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慢悠悠走出房间,回来时手里端了一杯水,放在了何朵身边。
何朵会心一笑,拿起水杯咕咚咚喝了几大口。男孩则自觉地继续趴在书桌上写作业,只是何朵看得出来,这孩子压根就没在思考。
“可能是你一下子长大了很多,书也多了不少,就显得房子小了。唉,现在的学生作业真多呀,书也多,等到上了大学估计整个屋子都要塞满了。”何朵自言自语地感慨道。
“无所谓,反正塞满了也未必能考上大学。”男孩不自觉地接过话茬,语气已经非常放松。
“说的也是,确实也不全是看书的数量。我上大学读的书就少,加起来也就你这个屋子的一角。”何朵点头道。
男孩盯着墙上的贴画,若有所思道:“读那么点儿书就能考上大学,那你们这个年龄的人不是人人都能上大学了?”
“可能是时代不同吧!我们以前要到初一才能学英语,奥数等课程压根就没有,有也是高中以后的纯课外班,但也没什么人上补习班和课外辅导班。”何朵托着腮帮子,回忆起自己的学生生涯。
“那你们这帮大学生水平岂不是很一般?”男孩做出一副蔑视的表情,却忍不住透露出一丝调皮。
“老实说,真不咋地,但是也要看是哪方面。”
“比如说?”
“如果比同一个年龄时段的作业难度,有可能真比不过你们。但是从整体的思维结构和成熟度来看,那肯定我们要更优胜。”何朵故意用有点晦涩的词语回答,以显示自己读书少但是水平也不差。
“所以你跟我妈说教不了我吗?”男孩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是呀!你们现在的题,思路已经不一样了。我很想教你,但不能误人子弟呀!”何朵大咧咧地回答着,心里却忍不住愧疚,感慨但凡自己平时还有点儿上学的样子,也不至于现在难为人师。
“大学生都教不了初中的题,上大学还有什么用?”男孩冷冷地问道。
“用处挺多呢!在当下社会建设的阶段,我们是新思想和新力量的主流,国家发展可是很需要我们的哦!我们现在看你们的爸妈和我们的爸妈,就像你看我们一样,每一代之间,知识和思想都有分层。”何朵温柔地说道。
男孩认真思考了一会,说道:“真复杂。”
“是有点”,何朵说道:“但是大学生在学科的整体高度和深度上肯定是比当下的中小学生强呀!比如现在学习的线性代数、量子等学科,那就是非常超前的。我刚才说你的题我不一定教的来,是站在假设此时的我是十年前的前提。但是放在现在的科班生面前,你这些题就是小儿科。”
男孩眨眨眼睛,“说白了其实就是你自己不行呗。”
何朵抿嘴偷笑,道:“确实是我个人的问题,我大学的专业里没有数理化,长时间不接触,理科的思维一下子恢复不过来。”
男孩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突然很认真地问道:“大学好吗?”
“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不过我觉得是好的,因为到了大学,你就可以真正做自己了。”何朵认真回答道。
厨房里香气四溢的饭菜味顺着门缝飘了进来,萦绕在整个房间,何朵被这罪恶的香气勾的口水泛滥,连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连男孩都听到了。
“何老师。”
“嗯?”
“你几天没吃饭了?”
“没有十天也有半个月吧!”
“切!十天半个月早就饿死了。”
“我这不是预感到今天会有一顿大餐,所以提前布署节食计划么!”
“哼。那你再预感下我妈会做什么菜?再说这哪里算什么大餐。”
“现在没办法预感。这一屋子的饭菜味已经乱了我的阵法。”
“切!”男孩子龇开牙笑了起来。
何朵正准备继续瞎扯,女主人轻轻敲了两下门,推开道:“何老师,饭做好了,快来吃饭吧!”
“好嘞!”何朵咧嘴笑道。
男孩昂起头,快速走出屋子。何朵看得出来,莫莫是顾念到自己饿了,所以加快动作入座。眼尖的女主人早已被何朵和儿子交流的良好氛围触动,悄悄地长舒一口气。
说话间男主人也下班到家,热情地跟何朵打完招呼后落座。樊姐不住地招呼儿子给何朵夹菜,男孩原先和何朵聊天时的积极状态转瞬又变成了被迫营业的消极,不过眉宇间的松弛早已被几个大人看到眼中。何朵尽可能多的跟家长闲谈,让自己的舌头不被美食席卷地停不下来。
吃饱喝足之后,男孩又回到了屋子,男主人则拎起围裙去厨房洗漱。何朵看着天色已晚,起身告辞。
“莫莫,何老师走呀,来送一下。”樊姐冲着卧室喊道。
男孩耷拉着脑袋出来,冷漠中透露着一丝不舍,淡淡道:“何老师再见。”
“莫莫再见,有空了可以来我们学校玩哦!”何朵热情告别。
樊姐亲自把何朵送到小区门口,孩子不在旁边,路上终于可以大胆诉说心里的苦闷。她和丈夫都是事业单位的小领导,平时没有时间陪伴孩子,对孩子的期待却很高,导致孩子从小就养成了叛逆的性格,什么都不愿跟父母沟通。夫妻俩明明都是事业有成的知识分子,却拿自己的儿子却没有办法。
“看得出来,你们跟莫莫都很客气。你和莫莫爸爸都希望和孩子的沟通顺畅亲密,但是又怕孩子反抗,所以说话都挺婉转拘束的。”何朵说着,心里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你说的太对了,何老师!我和莫莫他爸,是真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了。只希望他快快长大,长大了就会知道我们的不易,可能就会好点儿吧!”樊姐忧心道。
“肯定会好的。其实你们跟他交流的时候,不用顾虑太多,越真实的表达,他反而会越放松。可以试着把他当作大人去交流。其他我也给不出什么意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何朵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何老师。我得重新捋一捋。”樊姐眼里涌出一丝光亮。
何朵安慰道:“一步步来,孩子们最希望的就是父母肯定他。刚才他还和我探讨了一会儿大学的事情呢,说明孩子是想好好学习的。就是你们要多鼓励,不要给他太大压力。”
“嗯。”樊姐若有所思道。
“何老师,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樊姐停住脚步,小心提议道:“是这样的,我是莫莫班里家长服务会的代表,我们每学期会配合学校组织一些公益活动,正好下个月就有一期,我们正在构思方案呢。我突然想到,可不可以带着孩子们去你们学校参观,最好能和大学生们一起交流互动啥的,让孩子们提前感受感受大学的气氛,通过现实体验给孩子树立立志勤学的信念。你看这个可行吗?”
何朵一听,拍掌道:“这不是可不可行的问题,是完全可行呀!身临其境才是最好的教育。正好我就是其中一个社团的负责人,我可以联络发起几个对口的社团一起参与进来!”
“真的吗?哎呀,太好啦,何老师,我真是太开心了!”
就这样,何朵发动自己的清风学社、嘿哈街舞团、校心理协会,还有好友朱峰的创业社团以及自己之前所在的文学社,联名向社联申报了游学联谊活动。
活动当日,整个院区主干道都被大红条幅拉满,社联主席亲自到场致辞并同教师代表深入交流。何朵和朱峰先是组织游学团队参观了学校的几处重要建筑,然后一起在规划好的操场上组队参与游戏。先是简单的体力游戏破冰,而后就是各个小组一起完成中学大学主题的板报。孩子们在大学学长们的热情引导下天马行空地发挥着自己的想法,板报做的创意十足。板报完成后,所有小组人员签字留念,由游学的教师代表带回学校作为纪念。
第三个环节则是舞动环节,通过上一轮的思想碰撞,孩子们和学长之间的互动已经非常深入,因此等到每个小组各显才艺时,大家都踊跃投入。何朵全程关注着莫莫的表现,有意无意地引导着他的参与。莫莫也不负所望,很快就投入了进去。每个小组在嘿哈街舞团成员的带领下扭腰摆腿,各县风骚,孩子们笑得东倒西歪,手舞足蹈。而莫莫也早已累得倒到一边,扔下帽子冲着组员大笑。
樊姐谨遵何朵叮嘱,全程不参与和指点儿子的任何行动,只是作为一个忠实的观众鼓掌拍照。看到儿子终于露出久违的微笑,她努力地眨巴着眼睛,让视线尽量清晰。
最后一个环节是在阶梯教室内进行室内交流。先是双方各派两个代表上台表述此次活动的心得,再由心理协会社团的老师们抛出一些问题,让每个小组自由交流探讨。问题最终浓缩到了“我眼里的大学”。
经过一番热烈积极的讨论,不仅在座的孩子们发自内心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就连担任辅助的大学社员们,也纷纷使命感和责任心爆棚,为此刻的付出感到神圣不已。孩子们一旦开始表达,总会容易滔滔不绝,活动在严重超时后圆满结束。
在大家都依依不舍告别的时候,有个人在背后轻轻捅了捅何朵。
“何老师。”何朵回过头,看到了脸上还沁着细微汗珠的莫莫。
“莫莫,咋样,还满意不?”何朵微笑道。
“嗯。”这次莫莫没有习惯性地说他的口头禅“切”,而是轻轻应了一声。
“所以说,大学到底好不好呢?”何朵笑嘻嘻地问出了上次两人讨论过的话题。
莫莫歪了歪头,道:“还行吧!”
“唉,也不正式夸夸我,伤心。”何朵故作夸张地说道。
莫莫白了何朵一眼,却会心地笑了起来:“那我走了,再见,何老师。”
“再见,莫莫。”一定要加油,何朵心里念叨着。
此次活动成功争取到几个当地公司的赞助,除了必须的物料和费用,还赚到了一部分社团经费,大家都开心不已。庆功宴上,借着啤酒激出来的热乎劲儿,社员们畅所欲言地表达着心中的感受。何朵尽可能多的让众人发言,不点评不判定,而是顺着他们的想法和语言,一步步缕清社员们一直以来心里或大或小的纠结。虽然自己也是个基本同龄的大学生,但是在校园这个青涩的世界里,单纯从人生经历的上,她还是可以发挥一定“经验”的。
“老大,你到底是怎样做到任何时候都宠辱不惊,云淡风轻,又雷厉风行的呀!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
“关键还才华横溢,你们看到老大在校报发表的文章了吧?”
“还特别体贴入微,我们谁有什么不愉快你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我去,你们这一堆彩虹屁拍的,这是要让我吹瓶谢罪吗?”何朵调侃道。
“那不行,怎么能让老大吹瓶,放着我来!”一名社员拎起酒瓶就豪饮起来,引的众人一顿叫好。
“哇塞,老大,俊哲真的是太护你啦!”一个社员嚷嚷道。
吹完瓶的男生捋了捋肚子,笑道:“废话么,我姐我不护,轮到你护呀?”他是何朵招来的第一名社员,也是近一年来一直在何朵身边出力的社团骨干。
“老大,我举报,俊哲喜欢你!”另一个社员打趣道。话音一落,众人咿呀嘻笑,一幅幅吃瓜的兴奋表情。
“切,喜欢我那不很正常么?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不喜欢我说明你们有问题。在座的都好好反思下自己啊,是不是有问题的人?”何朵笑道。
“老大,实话告诉你吧,我也喜欢你!”
“老大,我更喜欢你。”
“老大,我们都喜欢你!”
何朵一直都知道那个小社员的心意,只是他实在不是自己的菜,而且自己没有做好去喜欢和接纳一个人的准备。何况就现在自己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光景,拿什么资本去谈情说爱?
酒席散后,男生借着送何朵回宿舍的时间,半开玩笑地问道:“老大,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何朵大大咧咧地嘿嘿笑了两声,脑子里却飞快旋转,道:“喜欢什么人对我来说还太早。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的是赚钱。”
“光赚钱有什么意思呀,大学时不谈一场恋爱,会抱憾终身的!”俊哲嚷嚷道。
“你老大我如果这个时候不好好赚钱,会没有终生的。”何朵夸张地叹道。
“有这么夸张吗?我可以……”俊哲刚准备表态,何朵大声打断了他的话。
“真的呀!不过这涉及我自己的私事,不能多说哦!知道多,死的快!哈哈。”
“老大,你太辛苦了。”俊哲叹道。
“可不是。所以你们要把社团发扬光大呀!以后就靠你们了,一定要把社团做好!”何朵说道。
“那你真的不谈恋爱了吗?”俊哲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大好年华的,谈啥恋爱呀!赚钱重要。俊哲呀,听姐一劝,男人要有事业心,知道不?”何朵笑着,挂在宿舍楼顶的半圆明月映入眼帘。
“老大,你真是掉钱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