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街隐于东市,离将军府不算远。
白日里,东市售卖各种货品,首饰珠宝、布匹丝绸、酒肆饮食,应有尽有。
江晚渔到东市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商贩都已收摊,路也就宽敞了许多。
横跨东市第四条小巷,便是传说中的鬼街。
她刚迈进去一步,便感觉到森森寒意,里边行走的人都戴着形状各异的面罩。
还好她知道这一条规矩,进鬼街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她来的路上随手买了一张银狐面罩。
“姑娘,一个人来?瞧瞧我摊上的物件如何?”
她没往里走几步,面前突然冒出一个戴着半张野猪面罩的男人。
“你是引路人吗?”她压低声音问道。
“引路人?”野猪面罩怔了怔,旋即笑眯了眼睛,“那自然是!一看姑娘就是头次进鬼街,我在鬼街做了十几年的生意,您想找些什么宝贝,我都能给姑娘指路!”
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人信不过。
“多谢,我自己看看。”江晚渔用手肘挡住了那人的指路,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人却依旧跟在她身后,“哎姑娘,你在鬼街可别乱走,万一碰上了鬼,那可就惨喽!俗话说得好啊,这举头望明月……”
那人故意拉长了尾音,江晚渔当即停下脚步,接道:“望……望也望不见?”
“明月几时有?”
“抬头自己瞅?”
“嘿,你还真是自己人啊!”野猪面罩惊得从原地跳了起来,赶忙将她拉到一个角落。
“你是混世小魔王的什么人?”对方收起方才的嬉皮笑脸,眼神严肃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混世小魔王,是她二哥江云瀚自封的名号。
既能对出暗语,又能叫出二哥的名号,她应当是没找错人。
但她现在谁也信不过,不能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我来寻宝物,混……混世小魔王说过,想要罕世的宝物,就来鬼街找引路人。”
“随我来。”
野猪面罩带她走了一小段路,进入一间燃着幽光的铺子,“你在这等等,我让管事的出来。”
没过一会儿,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翁从里边慢悠悠走了出来。
老翁盯着她看了两眼,慈笑道:“你便是那江家小子的妹妹吧?”
江晚渔警惕地绷直身子。
“不用怕,若是老夫想害你,你踏进铺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老翁抬起手,指了指房梁上方。
她顺着老翁的手往上看,房梁上全是带着尖刺的暗器,只要按下事先布好的机关,能瞬间要了人命。
她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没想到你还能活着找过来,老夫以为,江家所有人都难逃这一劫……”那老翁坐在她对面,惋惜地摇了摇头。
“老伯,你是二哥的故人吗?”
“你可记得这个?”
那老翁从袋口中拿出一张房契,上面写的是襄永的一处房子,落款是她的名字。
“这是那小子让老夫保管的,他说啊,等江家的责任了了,他便带着他家妹妹去这个地方……”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双眼一片模糊,再听不到老翁的说话声。
她怎会不记得?
襄永,是千旭国有名的花乡,如仙境一般。
她曾和爹娘、哥哥们去过一次,那会儿她年不过六七,一脸天真地抱着哥哥们的手说:“这儿真美呀,渔儿好想住在这!”
二哥便捏着她脸,笑得张狂,“小不点,等哥哥跟老爹干完大事,咱们一家都搬过来,好不好?”
“哼,渔儿不信,二哥总喜欢说大话,要哥哥拉钩钩!”
“嘁!拉就拉!”
二哥他……早已准备好了襄永的房契。
不曾骗她。
“姑娘,擦擦泪吧,帕子是干净的。”
那戴着野猪面具的男子递给她一张宽帕,她才发觉眼泪早已沾湿她的衣裙。
“谢、谢谢……”
江晚渔狼狈地擦掉眼泪,可她越擦,那泪掉得越是猖狂。
滚滚而下,滚烫又苦涩。
她还是控制不住,任由情绪崩溃。
她从不敢像此刻一般,放声大哭。
她哭了多久,老翁和面具人就在旁边守了她多久。
终于,哭到双眼干涩,再流不出一滴泪来。
“哭出来就好了。”老翁苍浊的眼里满是疼惜。
江晚渔闭上双眼深呼吸,再大口饮下一杯水,勉强能够开口说话,“老伯可知,鬼街何处有卖绝迹字画?”
不能再哭了,她出来是有任务在身,要尽快完成,赶在宵禁之前回府。
“想要何人的字画?”
“云元老先生的字画。”
老翁拐杖后的尾指微微颤了一下,“他的字画可不好找。”
“我知道,所以才会找来鬼街,银子不是问题。”当今圣上喜爱字画,尤其是名家的绝迹。
云元老先生在世时,已是一画难求,据说他只会将字画送给投缘之人,卖出的字画极少。
她来这儿也是想碰碰运气。
老翁凝思片刻,站起身来,“小姑娘,先喝口茶,红西替老夫招呼客人。”
“是。”那面具人原来叫做红西。
老翁这是让她等着的意思。
看来有戏。
江晚渔的心松了松,抓起茶壶,想要倒茶的时候,手腕不小心一松,茶水竟洒在了路过的红西后腿上。
“啊!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我这几日手疼,还未完全恢复,真的很对不住!”
茶水浸湿红西的裤腿,小腿肚竟带出一大片红色。
像是被茶水晕开的血液!
她只是失手打湿了他的裤腿,怎会出这么多血?
只见红西旋即转身正对她,藏起自己的小腿肚,“不打紧,姑娘先坐坐,我回房里换身衣裳,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脚下生风似的离开了。
她应是没有看错,那叫红西的人,小腿分明是受了伤。
若是被金刃所伤,伤口处理得不好,后续很有可能会危及到性命。
可她只是个买东西的客人,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她刚要专心喝茶水,老翁恰好从里间走了出来。
“小姑娘,你要的字画。”
老翁将桌上的东西推至一旁,字画铺展来开。
“是繁山!”江晚渔不由得拔高了嗓音,要知道云老的这幅繁山,是他的封笔之作品。
她有幸随大哥去会友,见过一次。
繁山所用水墨均为云老亲手所调,上边还有他特制的水雾粉作封层,以便保存。
是云老的真迹,错不了。
“老伯,这幅画要多少银子?”虽说祁屹说过银子不是问题,但此画名贵,她还是有些虚了。
老翁捋了捋白胡,“这画,老夫不收你银子,但你要帮老夫做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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