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陆岱想。
他并没有当爸爸的欲望,甚至,他不喜欢小孩。
不过,纪知夏对于他来说,是一个例外。
他在最纯真的年龄遇到过想要照顾的婴孩,婴孩看见他展露的纯真无邪的笑容,和伸过手指就被对方柔软的小手紧紧握住的触感,那日午后温暖又懒洋洋的阳光,像被一层层的幻梦包裹,一点点地深埋在记忆深处。
在年纪渐长的时候,在最荒芜、最冷寂的时候,那点阳光午后的温暖,那紧握他手指的肉乎乎小手,那映着他的身影,仿佛他是对方全世界的纯真眼眸,会像春日的小笋,轻轻地突破冻土,给他灰色的记忆增添一抹梦幻亮色。
如梦似幻,想去追寻,却又像泡泡一般覆灭。
大概就像是许多男人都会去追寻缅怀初恋一般,陆岱对纪知夏当然不是初恋的心情,但大抵是一种追寻生命初始的柔软和美好。
但现在的心情,却又是说不清了。
陆岱听到纪知夏说的这句话,天然地有一种抵触,但是转念一想, 这种玩笑他也曾经开过,长兄如父,纪知夏说句类似的话,又有什么不可以?
陆岱压下从心底深处涌现的不悦,语气淡淡地说:“……不要哭了,回去吧,带你去游乐园。”
纪知夏看他不反驳,心里也没有什么开心的情绪,他想,陆岱其实也就大他六岁而已。
不过这种矫情的情绪也只存活了一瞬,他的心绪又被暖烘烘轻飘飘的感情包裹了。
陆岱对他……实在是没话说,恐怕以后离婚了都要想着怎么偿还这份情。
毕竟到现在,他为陆岱做的事情也实在不多。
纪知夏刚飘起来的情绪又一点点地往下沉。
他们对双方的付出,完全是不对等的,他要想办法,对陆岱更好一些。
但是陆岱很有钱,他什么都有,很多属下,也很多佣人,他并不需要自己为他做什么。
纪知夏犯了难,因此脸上也透露出沉闷的情绪。
陆岱注意到了,低声问他:“在想什么?”
纪知夏犹豫了几秒,坦诚地说:“我在想,哥哥你对我这么好,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想不到可以为你做的事情。”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只知道一味索取的人,我也想为你做什么,但是……我想不到,多少感到有些挫败。”
陆岱并不意外纪知夏会说这种话,毕竟纪知夏的内里,真的是一眼就能望到底,表情、眼神都过于好懂。
陆岱语气淡淡地说:“你如果一定要做些什么的话……”
他语气微妙地顿了一下,目光落到了纪知夏的脸上。
纪知夏无疑长了一张漂亮的、清纯的脸蛋,眼神澄澈,像是一片湖泊,泛着潋滟的光芒,透人心脾。
他从前总是遮掩这张脸,如今像是明珠拂尘,肆无忌惮地散发着自身璀璨的光彩。
陆岱诚然愿意看见他变身骄傲的雄鹰,自由自在地遨游在天际,但是,等到纪知夏真的开始褪去胆怯,展露生机的时候,他又开始动摇——他想私藏这只长出漂亮羽翼,对天空跃跃欲试的小鸟。
这果然是男人的劣根性。
就像花只有长在肥沃的泥土里才是最美的,小鸟也自然是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飞翔的时候最可爱。
卑劣者,会折取鲜花;克制者,则会即使热爱,也依旧放其自由。
陆岱很细微地磨了一下牙,他当然会看着纪知夏成长,只是,纪知夏也的确需要精密的呵护。
所以,对其有些要求,也并不是过错。
如此想着,陆岱的眸光微微暗了些许,喉结滑动了几下,开口道:“如果,非要做什么,你就答应我,每天上完课,就早点回来。”
纪知夏愣住,“就只是这样吗?”
陆岱说:“嗯,只是这样。因为,我会担心你。”
纪知夏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小声说:“可是这次,我只是吃完饭去散步消食,我没有惹黄成宇……”
陆岱沉声说:“并不指这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让我少担心些。”
这样柔软的话语,自然再一次触动了纪知夏——陆岱如此为他考虑,又如此担心他。
纪知夏心灵微微地震撼,有一种汗毛都立起来的战栗,他捏紧了拳头,无比认真地说:“哥哥,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以后放学就立即回家。”
又觉得不够,纪知夏很快思考了一下,又望着陆岱说:“哥哥,我以后做什么,去了哪里,我都跟你报备。”
他看向陆岱的眼眸,全然的纯粹信赖。
陆岱眸子微深,他那冷峻、肃穆的眉眼,看着如此沉稳可靠,他对纪知夏的关怀也像大山一般厚重,然而,仔细看去,却是能从中看到一抹晦涩。
那是作为男人可怕的掌控欲,他的克制在掌控欲之下摇摇欲坠。
这也是陆岱的可怕之处,他的关爱像蜘蛛的网,将纪知夏束缚在其中。换成谁都会厌烦的管束,到纪知夏这儿,却是自己跳下的甜蜜陷阱。
偏偏纪知夏,还甘之如饴。
陆岱声音似有了那么些柔和,“会很麻烦,你确定吗?”
纪知夏脸颊微微泛着红,还有些难为情似的,“哥哥,你怕麻烦吗?”
陆岱微微挑了一下眉,说:“我不怕,我是怕你觉得麻烦。”
“怎么会?”纪知夏有几分激动,“我永远都不会觉得麻烦,只是这样的话,我又有什么不能做的?”
陆岱,对他实在太好了。仅仅如此,他到离婚那一天,真的能偿还吗?纪知夏心里深处潜藏着这么一抹忧愁,却不敢继续细想下去。
这里又不能不说,陆岱即使未曾想过享用美味的、柔弱的食草动物,却依然凭着食肉动物的直觉,将对方紧紧地缠绕在自己怀中。
等到那一天,要享用对方的那一刻,只要做最后一步,那就是得到食肉动物那颤颤巍巍的、柔软的、红彤彤的心,就可以达到完全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