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乌云笼罩着兴海煤矿的上空。
人人都知道了罗椿春因何被捕,人人都深感兴海煤矿的末日将临。
矿工们开始关心自己的工资是否结清,他们已无心下井工作,惶惶不安地挤在矿区院子中打听罗椿春的动静。
有正义之士发声:“象这种人面兽心的人当矿长也好不到哪里去!怪不得会招一些智障者下井干活,遮遮掩掩瞒着咱们,当我们是瞎子聋子,我们不告发她是不想连累了整个煤矿,断了大家谋生的路子,想不到她和姚麻子干过谋财害命的勾当,真所谓苍天饶过谁——枪毙她也是应该的!”
众人附和,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财屋室内——
老羊掐灭指上的烟火,叹了口气对姚小小说道:“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你听听他们在说啥?这不是明摆着已经知道咱们煤矿气数将尽吗?”
姚小小鼻孔里发出冷笑,说道:“管他们说啥,一帮没文化的煤黑子,没见过世面的穷光蛋,不就是惦记着那点工资吗?还能少了他们不成!”
老羊心说这怕不一定,县上传闻同达煤矿的案子已经重新提审,何志东被公安从几千公里外的劳教农场带回了周府,如果一切是真的,只怕姚麻子九泉之下也会魂魄不安,他一定想不到会有今日之局面!
“小小,你也知道了你爹对同达煤矿做了些啥,现在上面查下来,兴海煤矿恐怕保不住了,不如——”
他朝姚小小的床底下呶了呶嘴,那里的小木箱锁着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账薄,还有一些矿上的私款。
姚小小明白老羊的意思。
如今大厦将倾,老羊已想着如何脱身。
“叔,怕啥?那都是我爹干的,又不是你和我干的!换成我也会毁了同达煤矿的前程!我想不通的是,何志东都被判刑了,同达煤矿都被封了,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翻案了?难不成是罗椿春这婆娘自投罗网不成?”
姚小小愤愤不平,她嘴里咬着一根塑料笔杆,上面布满了牙印。
老羊耷拉着一双三角眼,瘦长的脸颊布满愁云,他不认同姚小小的话,听着有些幼稚和肤浅。
罗椿春怎么会自投罗网?她又不是傻子,又没有吃错药!
老羊早打听过案子的情况,得知于长青、党项军和武五被抓捕,他便知道姚麻子犯下的罪行包不住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这是老话,还有句老话常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如今老羊万分庆幸自己没有被卷进去,他回忆当初,清楚地记得姚麻子并没有让他参与陷害同达煤矿的勾当,看来姚麻子远比他想像的狡诈,表面对老羊称兄道弟,背地里却防着他。
姚麻子在临终前才不得不盘托出对罗椿春留下遗嘱的大概原因,叮嘱老羊不要放过罗椿春,寻找合适的机会把姚家的财产重新夺回来。
亏得那时没有参与,不然现在已身在监牢里了!
老羊也在苦苦追问翻案的理由,也费尽心思打听案子的详细情况,可是没有人说得清翻案的真实原因,他觉得是天意,姚麻子当初花钱买罗椿春这样的红尘女子,注定了他会在阴沟里翻船。
现在,老羊要做的是明哲保身,反正他已把财务账目做了交待,接手的是姚小小,姚小小到底年轻,遇到大事惊慌了几天,后来拿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也许她还心存侥幸,觉得她爹死了,罗椿春被逮捕,仿佛这些事和她没有多大关系。
但,老羊知道,这和兴海煤矿有直接关系,并且,关系重大,关系到煤矿的存亡!
“要不,大侄女,趁着公安没找上门,咱们把矿工们的工资给结了,一来稳住人心,二来也给他们有个交待。”
老羊试探着姚小小的口气,他不想因为自己是大管家的身份给自己带来太多的麻烦。
姚小小从嘴里抽出笔杆,翻着眼球想了想,很不乐意地说道:“发工资可以,这帮人拿了钱跑了咋办?谁下井挖煤?谁拉煤卸煤?“
老羊心里嘲讽:都啥时候了,你还想着人家留在矿上干活啊——树倒猢狲散,眼见着都快关门歇菜了!
嘴里却劝道:“大侄女,咱这也是恪守职责,算是对兴海煤矿做点贡献,万一上面查下来,最起码你和我没有失职,你说对不对?”
姚小小觉得有道理,她决定去周府县城的银行取现金,刚想着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鞋子,听到厂院里汽车喇叭响,她和老羊慌忙起身,两人伸着脑袋从窗户望过去,只见一辆白色的汽车停在院中央,上面先是下来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绕到车前一侧打开门,小心搀扶着一位富态的中年男人下了车,他扶了扶金边眼镜,扫视着兴海煤矿的厂院,目光冷峻象一个戴着面具的机器人。
“是谁?”姚小小紧张得声音发颤。
老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回过神来:“矿务局张局长!——你大哥打伤的那个张局长!——专门管煤矿的张局长!”
姚小小还要问什么,院子里的传来张局长的声音:“谁是主事的?过来我有话要说。”
老羊不得不迎出去,他恭谨地去握张局长的手,对方纹丝不动,只对他点了点头。
“张局长,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羊万福,兴海煤矿的财务会计。”
老羊小心提示张局长。
张局长的嘴角撇了撇,显然不想听他说下去。
他当然记得羊万福,为着姚海军打他的事老羊来过他家送过厚礼,只是现在,兴海煤矿已成是非之地,罗椿春深陷重大案件,张局长怎么敢和兴海煤矿扯上半丝关系?
“把你们的大小队长和组长班长都叫来!”张局长身边的年轻男子吩咐老羊。
老羊反应过来,屁颠屁颠跑过去,边跑边喊几个人的名字,连姚小小也叫了过来。
众人围着张局长,听他肥厚的嘴唇吐出话来。
“听着,接上级命令,从现在起,我代表周府矿务局向你们宣布,兴海煤矿的一切事务暂时由我们接管,所有人事权、财务权都已封冻,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离开兴海煤矿,也不得有任何的违抗!”
矿区厂院一片哗然。
有人斗胆问道:“矿长犯了王法和我们又有啥关系?不会把我们也关进去吧?”
张局长的脸上恢复了慈祥的假笑,耐心说道:“放心好了,只是配合公检法审查,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因为矿上领导涉及重案,矿区肯定要开展检查,所以你们要安心等待几天,案子有了突破,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老羊的心沉了下去。
姚小小的心沉了下去。
兴海煤矿所有人的心都沉进了冰冷的湖里,湖水搅动着暗潮,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成了一叶即将破碎的小舟!
“他娘的,晚了一步,让他们抢先了!”老羊在看到张局长走进矿区会议室时低声骂道。
姚小小扯着他的衣襟问:“到底咋回事,叔?他们要关了咱们煤矿吗?”
老羊没有回答姚小小。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兴海煤矿名存实亡,张局长的到来只是表面的宣布,实际上,银行早冻结了兴海煤矿所有的账目。
关闭是一定的,但同达煤矿的损失,拿什么来抵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