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非看看右墙上喷溅的血迹,说道:
“你看这血迹喷溅,可是在右边,凶手尾随在后,然后扑上来抱住死者割喉,要是拿右手下刀,持刀手从背后绕到前颈割破颈动脉,那喷溅血迹应该在左边墙才对啊!”
说着尤非还用手作势,像是从面后抱住一个人,然后用手左手指头一划,如同刀子割破了这个人的颈动脉!
韩大胆儿道:
“凶手不是从背后!而是从正面,擦身而过时突然横向挥刀,所以女死者右颈动脉断裂,造成了右墙上那些高速喷溅的血迹!所以女人右颈入刀处刀痕深,而横向划开的左颈部出刀位置刀痕较浅!
不信你还可以看看女死者的衣服,前襟喷溅血点应该集中在右侧!”
张彪忍着恶心,用刘大刚扔下的棍子挑起女死者外衣,果然见前襟领子右侧布满血迹。
尤非道:
“刘大说没听见动静,那应该是这女的被人捂住嘴,发不出声音。这要想让人不出声,比制服一个人可难多了,从正面就不怕这女人喊叫吗?”
张彪连带其他警察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连一旁的刘大都不自觉地点头称是。
韩大胆儿用脚在地上踏了几下,发出“空空空”几声响。
接着说道:
“这胡同里回声很大,夜深人静时,就算轻轻走路都有声响,刚才你们一阵嘈杂的脚步,虽然不少人穿着布鞋,但依旧发出很大声音。不然也不会吵醒他!”
说着用手一指刘大!
他又道:
“如果是大白天,凶手倒是有可能从背后袭击!但是黑天半夜,小胡同里,就算有路灯,一个单身女人,后面忽然有人出现,只要后面的人快走几步,都有可能惊动这女人,发出叫声,所以凶手是从正面走来!
这时亮着路灯,女人和他正面相对,正要上前搭话,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一刀就割破了女人的咽喉,切断气管,血流进气管让女人发不出声响!”
张彪这时问道:
“那这女的,为嘛要往这凶手身边送,哦!凶手和死者认识!”
“有这个可能!但还有一种可能……”
韩大胆儿道:
“这女人是想拉客,因为她应该是住在西门里的暗娼!”
“暗娼?”
众人一齐再看向女尸,各自看完又觉得不适,想要干呕!
老城里四门,老时年间的确有种说法,说是“北门富”“南门贫”“西门贱”“东门贵”。虽然已经是民国了,但是仍有一些暗娼,在西门里住,也时常会在胡同口拉客。
韩大胆儿道:
“这个妓女年纪不老!姿色也不差,虽然可能比不了头等班子里花魁,但是暗娼里也算顶尖儿的了!看看扔在一边的衣服就知道,这质地料子做工可都不差!看起来日月不差,她接的客人应该不是贩夫走卒,都是手里有俩钱儿的人。
她一定是仗着自己有些姿色,所以经常在天黑以后,在胡同口拉客,或是在这等熟客来。
这凶手应该家境不错衣着光鲜,所以她才会凑上前去搭话!试想,要是穿得穷困寒酸,凭她的姿色可能还未必看得上眼,更不会主动上前搭话!”
韩大胆儿又道:
“你们看墙上的喷溅血迹,离着陈尸的位置,尚有一段距离,地上的拖行血迹也显示,凶手并不是在路灯下动手杀人,但是杀完人却把人拖到路灯下破腹开膛!
明明可以在黑暗中行凶,却偏要把死者拖到路灯下,仿佛暴露在光亮中才让他心满意足,足见其胆量颇大,甚至有些狂妄!
杀了人之后,给死者除去衣衫,但是却没有立即开膛摘心,而是隔了一小会儿,等到血液稍微凝固,这才动手开膛!”
“他可能是怕立即开膛破腹,喷自己一身血!”
张彪道。
韩大胆儿摇头道:
“不开膛破腹其实并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样,会喷出大量血液,再说割破颈动脉那下,已经破坏了血管内的血液压力,大量鲜血已经从颈部喷出,就算剖腹时,割破一些重要血脉,也不会流很多血!
最重要的就是,昏黄的路灯,照在四周的雾气上,被空气中水珠反射之后,会显得比平时更为明亮,而这女尸的姿势应该原本不是这样的,是在开膛破肚的时候,才摆成这种姿势……
而且……”
“而且什么?”尤非追问道。
“而且凶手曾在尸体旁边躺过!或许还搂抱过尸体!”
这句话一出口,旁边的所有人瞬间打了一个寒噤,凶手杀了人,扒光死者衣裤,还要躺在死者旁边,每个人脑海里都不由自主地勾画出一幅画面。
一个男人躺在赤裸的被割喉开膛的女尸旁边,这是何其诡异阴森的场面!
韩大胆儿却道:
“照尸首诡异的姿势,我推测凶手是在尸首开始出现尸僵之后,才把她摆放成现在的样子,而原本尸首的姿势应该是一个颇有美感的睡姿!”
众人听到“美感”二字,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韩大胆儿,人人均是一个想法,这小子查案查得都魔怔了!看着比杀猪现场还惨烈的尸状,竟然会觉得有美感,简直让人难以理解!
韩大胆儿看了众人惊诧的眼神,淡淡地道:
“死者被拖到路灯下的时候,最初尸体的姿势应该是这样……”
说着韩大胆儿也不管地上灰土血迹,直接侧身躺在地上。他面朝右侧而卧,右臂舒缓伸直,左臂微曲放合在腰间,腰背略微弯弓,双腿一只微曲,一只微伸,就像是侧身熟睡的样子。
“试想如果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年轻女子,以这样的姿势裸睡在床上,窗外日光斜入室内,轻纱薄雾,将是一种何其香艳的美感!”韩大胆儿说道。
可现场血腥味儿加上死者屎尿的臭味,混杂在一起,让人实在无法和美字联系在一起!
韩大胆儿站起身子,随意掸掸身上灰土,说道:
“尸僵通常自人死后1-3小时开始出现,一般是从下巴开始,4-6小时蔓延至全身,这期间仍可以人为破坏尸僵。
死者被摆成睡姿之后,直到开始出现尸僵,才被强行摆成现在的姿势,所以身体姿势有些诡异,尤其是颈部和肩膀。
虽然尸体发现时是平躺,但脸却转向一侧,而且有一半肩膀悬空,应该是尸身最初侧卧直到尸僵蔓延至肩部,才被摆成现在的姿势。所以颈部出现尸僵,无法仰面朝天,而是呈现偏向一侧的姿势,偏向的方向就是尸首原本侧卧的方向。
至于肩膀,是因为原本尸体的睡姿,后背微弓,尸僵开始之后,在摆成平躺,但肩部已经僵硬,才造成一侧肩膀悬空。
再有尸体手臂的姿势也是因为开始尸僵,所以无法完全放平,但是双腿的尸僵程度比手臂要小得多,所以才能基本上伸开,只呈现微曲。”
韩大胆儿然后指着地面上,被女尸旁压住一半的古怪血迹,那里的血流的印记,像是被什么大件物事阻隔,血迹只流到边缘处,形成了一个弯曲赛大虾的边缘痕迹。
他接着说道:
“凶手曾经躺在女尸身侧,也是同一动作搂抱女尸,所以血迹流过的时候,被他的身子阻隔,形成了这样的印记!尸首摆正之后,女尸压住了部分血迹,这也就是为什么尸首平躺,身下却有不少血迹,而粘在尸首背上的却并不多。”
尤非道:
“那凶手也得沾一身血,这大半夜的,弄一身血,万一被人看见……”
韩大胆儿道:
“他应该是穿一件深色,可能是黑色的外衣,呢绒之类的面料,即便粘上血迹在晚上也不会很醒目,不然沾了一身血迹满街走,就算夜晚街上人烟稀少,恐怕也难保不会被人撞见!”
尤非想想凶手躺在尸首旁边,不但伸手抱着尸体,还沾了一身粘稠的血迹,不由得心里发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寒噤浑身一抖。
这时,张彪看了看墙上殷红的符咒,好像想到了什么,便道:
“我觉得你说的都对,就一点,凶手身高恐怕不矮,应该不止中等身材!你看看这墙上的符咒……”
说着伸手往墙上殷红的符咒一指,接着道:
“这符咒上边起头写这么高,我觉得他身材至少得和你我差不多!”
韩大胆儿道:
“这是个凶手故意误导,你看现场这么多血迹,他还在尸首旁边躺过,身上沾了血迹,但他搬动尸首,又在尸首旁边开膛摘心,却十分小心,没留下一点沾血的足迹,就是为了故意隐藏真实身高。
他是把画符的笔,绑在一个棍子上,在高出自己身高所及的位置开始起笔的!你看这墙上字体殷红厚实,笔锋一定湿润饱满,所以书写时墙边地上会有些滴落痕迹。
你看墙边那些红色液体滴落痕迹,离着墙壁还有段距离。要是靠近墙壁书写,滴落痕迹肯定比现在要靠近墙壁,照这个距离应该是笔上多余的液体顺着笔杆绑着的棍子,一直滑落,所以才滴落在离墙这么远的距离!”
“把笔绑在棍子上?”
张彪捡起车夫刘大扔在一边的棍子,看了刘大一眼,就这一眼刘大差点吓尿了裤,登时就双手乱摇,嘴里连连道:
“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我认识春杏,哪能干那事儿!”
“嘿!你果然认识死的这个,连名字都知道,那准是你干的没跑了!”
张彪听到刘大认识死者,明知道刘大没这个胆子,却故意装着掏手铐。
刘大吓得魂儿都没了,裤裆里发潮,眼看就要尿出来,连连告饶道:
“我……我跟她不熟!她要价太……太高,去不起!……副爷!副爷!真跟我没关系,您了……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韩大胆儿见刘大都带着哭腔了,便对张彪道:
“行了,吓唬吓唬得了!”
接着又问道:
“死的这个叫春杏?”
刘大如遇大赦,连忙点头道:
“对对对!就是前面胡同里的暗娼,总觉得自己长得俊……明明就是个暗娼,要价比小班里的都不低!”
韩大胆儿道:
“这个春杏既然长得不错,怎么会在胡同里当暗娼呢?”
“听说以前也是头等班子里的,后来是得了脏病还是怎么的就给赶出来了,其实最主要因为她手脚不干净,而且还挑客,老得罪主顾……”
“你知道的还挺清楚!看来你还挺熟的!”
张彪在一旁喝道。
刘大吓得赶紧道:
“不是不是!我…我都是听别人说的,我跟她真不熟!”
刘大越说声音越大,吵吵嚷嚷,把胡同里其他邻居也都吵醒了,不一会儿,挨个院门都有人出来探头探脑向外张望。
韩大胆儿用刀从墙上刮下一些符咒红色字体碎屑,撞在纸包里。
他第一眼看见这符咒,就觉得其红色太过艳丽,虽然其中可能有人血的成分,但光靠人血写画的符咒,颜色无法如此厚实,那需要非常多的血液,现在地面和死者身上的血迹量,并不具备书写条件。况且血迹干了之后,符咒会呈现深棕或是褐色,不会像现在这么殷红。其中肯定含有其他成分。所以他取下些符咒笔画上的红色粉末,准备拿去化验。
韩大胆儿见搜证已毕,便让人把尸首搭上运尸车,留下两个警察收尾,其他人先回总厅。
尤非带着刘大去核对死者身份,并且找以前查殷枭案时,曾找过的三阳教那个已经退教的老信徒,问问他见没见过这种符咒。张彪则等着明天一早将案子上报立案。
安排好一切之后,韩大胆儿才跟着运尸车去了防疫院,要和老苏一起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