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执江湖牛耳的四象宗门:青龙宗、白虎宗、朱雀宗、玄武宗,实历史悠长,来头颇大。
自秦汉以来,因朝廷简拔人才的方式只察举和征辟两途。而无论是自上而下的征辟还是自下而上的察举,多以赡富经学者为上选。经学传授多在权贵之族口口传授,累世经学而造就了累世公卿。及至魏晋,选士先看族姓阀阅,门阀势力集团形成。如汝南袁氏的袁绍袁术兄弟,祖先四代中竟有六人位居三公职位。
晋亡后天下分裂为南北两朝,此时门阀势力已发展至顶峰。北朝以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合称“北朝四姓高门”。《资治通鉴》有载:“魏主雅重门族,以范阳卢敏、清河崔宗伯、荥阳郑羲、太原王琼四姓,衣冠所推,咸纳其女以充后宫。”;南朝则以王、谢两家为尊。及至梁武帝太清二年,坤元圣城门下侯景求取王谢之女而不得发动叛乱,自封宇宙大将军,攻破建康后屠戮门阀世家,囚杀梁武帝父子,史称“太清之难”。
侯景之乱实为空前浩劫,兵祸连年致使中原地区经济崩溃,百业凋敝,门阀势力之腐朽无能也暴露殆尽。后经隋唐统治者励志革新,以科举代替原有取士方法,由是门阀势力愈弱。至唐末,“王谢门阀”早已湮灭,唐大诗人刘禹锡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之语,而北朝“四姓高门之崔卢郑王”则沦为江湖势力,是为上述之四象宗门。
范阳卢氏即为朱雀宗,但江湖高明之士提及四宗时却常以原说称呼。明月自年幼便听竹溪同门说“范阳卢氏”如何,“太原王氏”如何,她耳濡目染受其影响,自然也习惯这个叫法。
今日吴启使她右脚灼伤的法门极类似朱雀宗成名绝技“火焰刀”,便误以其为朱雀宗门徒,是以便说吴启是卢家的人。
郝初英自不知其中曲折,他原本的打算是先收了吴启入门后再来向袁刚、明月啰嗦,没想到明月却一早就有这种看法,遂心中大惑不解,暗道:“莫非这青衣书生早就拿我们朱雀宗作过挡箭牌,如果这样的话倒省了一些麻烦。”
这时,袁刚则招呼三人入席。他把郝初英、邹鸿云和吴启安排在上首,让几位“仙人”敬陪末座。
“北极大帝”道:“今日小聚,高朋满座,贫道特从西王母处讨来仙果几枚,供佳宾品鉴。”
他说着,手中拂尘一抖,端起面前酒杯朝天上泼去。水酒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弧线后竟不落下,于天顶上分散开来化为一层薄薄的水幕。只见水幕中涟漪点点,不一会自水幕中竟然凭空钻出一枚又一枚的新鲜水果来,这些水果仿佛受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引,流星赶月般依次落到桌上众人脸前的空盘中。
待每人面前大概都有十数枚后,那水幕停止吐出鲜果重新化为酒水稳稳流入原酒杯之中。
吴启自是看得目瞪口呆,郝初英与邹鸿云也被唬得面上惊疑不定,他们虽然知道竹溪神秘,但这样已非人间的手段实在也超脱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之外。
另一个“丹灵仙君”则笑道:“大帝好狡猾,这些仙品凡人食一枚已可得寿百年,你先行拿出如此珍品,倒让我等为难。好罢,贫道只有献出天庭‘御酒’一坛,此酒是我自通明殿中所窃,万万不可走露了风声。”
他说得神神秘秘,却从腰间解下一个小葫芦,他轻摇了几下,就听其中传出沙沙的水声。听声音怕只能倒满一杯足已。
“丹灵仙君”道:“取大瓮来。”
旁边伺候的家丁便匆忙搬了一个大酒坛给他。他摇头道:“不够,不够,再取几个来。”
待五个大酒坛摆好,他把葫芦倒转朝酒坛中倾去,只见一道水箭流出,那小葫芦中便源源不绝的流出酒水,不一会便装满了一个大酒坛。他换个酒坛继续倾倒,直到装满五个酒坛后始意犹未尽的摇了摇手中葫芦道:“便留些我自己享用吧。”
“碧霞元君”则一脸淡然道:“两位都已拿出珍宝,老身就不再献丑了。”说着竟老神在在的岿然坐着。
其他几人也不恼,哈哈大笑。
袁刚道:“度厄星君,你刚才说道会对贵客有所表示,不知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度厄星君”道:“我那小童全被贫道宠坏了,我观几位贵客身具丙离之火。这里正好有碧霞道友所赠火灵丹三枚权当赔罪,望贵客笑纳。”
“碧霞元君”道:“你倒会做好人。”
袁刚则大喜道:“莫非是元君以三昧真火所聚之火灵丹?”
“度厄星君”赧然一笑道:“正是。”说着他自袖中摸出三枚火红的药丸递给袁刚。
袁刚朝郝初英三人道:“我尝听人说贵门中人人修习《乙木真火经》,若有此丹佐助必会对几位的功夫大有裨益。这是星君的谢仪,望三位不要推辞。”
郝初英此时脸色有点难看道:“袁大人好手段,好幻术!在下领教了。我兄弟三人今日虽有冒犯,但你如此戏弄是什么意思?!倒是在下有一事要请问明月小姐!”
袁刚长笑一声道:“郝兄弟,郝兄弟,别生气,别生气。”
他大袖一甩,忽然三人眼中原本或灵活现的几位“神仙”纷纷缩小钻入他袖中。
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真神真仙,却是几枚剪纸做的小人。原来这一切竟是袁刚耍的把戏。
吴启这时却被袁刚的一系列手段镇住。幻术是什么意思他明白,但这样的神迹到底如何实现的呢?
明月“咯咯”笑道:“师兄,干嘛收起来,我还想看神仙打架呢。那小书生你不是要寻仙吗?你现在答应投到我的门下,我让师兄天天变给你看。”
袁刚愕然道:“什么你的门下?师妹,不可胡闹。郝兄弟,邹兄弟,在下就爱弄点这些玩意,莫怪,莫怪。但这火灵丹却是货真价实的玩意,奉送给三位兄弟也出自真心。”
邹鸿云喜道:“当真?”
郝初英则道:“感谢袁大人厚意。不过在下却有一事请教明月小姐。吴师弟刚入我门不久,小姐既知其身份,又为何这样欺辱于他?我卢家虽已远离庙堂,但‘君子之志’不可夺,匹夫尚且可杀不可辱,小姐莫非以为范阳卢氏是可欺可辱的吗?”
他言辞犀利,虽然在别人屋檐下仍侃侃而谈。
“他如果得罪了小姐,痛痛快快一剑杀了便是,到时论起是非曲直,朱雀宗也不是包庇护短的。这事委实让我家长辈面上难堪。我冯平师叔此刻也在开封城中,他老人家本欲救出吴师弟后即到竹溪王师伯驾前讨个说法。我们既然得罪不起明月小姐,但王师伯素来是讲道理的。”
明月柳眉倒竖道:“你这话意思是本姑娘不讲道理喽?”
袁刚突然放声大笑道:“且住,且住。郝兄弟,郝少侠。我师妹素爱玩闹,他只是和吴兄弟开个玩笑而已,何用惊动长辈。”
郝初英道:“袁大人一句轻飘飘的玩笑就揭过明月小姐于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下对我宗之人如捆缚牲畜一般招摇过市的做法吗?”
明月道:“谁让他不识趣来着,他说想要寻仙问道,本姑娘便立一个升仙门邀他加入,他却不肯。要不你帮我问问,你们卢家的人有没有愿意改换门庭的,替换了他也行。”
郝初英脸上一阵涨红,怒道:“你!”
袁刚见自家这位小姑奶奶越说越离谱,赶紧板着脸插入道:“师妹,你是否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明月似对自家师傅有些畏惧,撇着嘴闷闷不乐道:“好了,我不说就是。”
袁刚道:“郝兄弟,可否听我一言?”
郝初英怒气未消道:“袁大人还有何话讲?!”
袁刚道:“是这样,今日陛下召我进宫时告诉了我件有趣的事,他说有人进言几位辅政权柄过大,是朝廷巨患,应当有所节制。陛下还说,万不得已时那人背后的势力愿意替陛下分忧,解万难之事。陛下委托我向家师卜问吉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见贵师叔冯平曾进入过内城,这进言的人是不是他?”
郝初英没想到袁刚竟直接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四象宗虽外托于江湖,但对于朝政的事情一直非常在意,数十年的混乱变局一直有他们的影子。但竹溪这个不伦不类的江湖势力常以隐士自居,但自家宗主与坤元城似都非常在意竹溪之主王通的意见。
郝初英只是四象之一朱雀宗的外门弟子当然没有资格询问这样的秘辛,此时本来要图谋人家的就是这事,一时不禁方寸大乱道:“这,这,哪有此事。”
袁刚微微一笑道:“我袁某人行事向来喜欢直来直去,数十年来你们四象宗与坤元城的人在北方朝局上相互角力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你又何必瞒我。我师傅天下皆知最爱惜颜面,而师妹又是他的掌上明珠,若果真对贵宗有所不敬,我便替家师做个主,再不过问此事,如何?”
郝初英向来自负聪明才智,这下突然被袁刚来个直来直去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这算哪门子的直来直去?玩阴谋何时发展到可以拿到桌面上来谈了?!他脸色阵红阵白竟不知如何开口。
邹鸿云忍不住道:“袁大人,那好极,以后咱们是不是就算一路的了?”
袁刚哈哈笑道:“邹兄弟且别忙,此事皆因我师妹而起,她要成立个门派收个把人原是太过胡闹,但谁让他是家师的心头肉呢,我们这番大逆不道的交易皆源于吴兄的身份,说句不要脸的话换作其他什么人就是真一刀杀了又能怎样?”
他盯着吴启道:“吴兄弟真是朱雀宗的吗?”
吴启此时已然怒气冲霄,这位颇有手段的袁刚比之明月的行径霸道中更多了一份无耻,他的意思如果吴启不是什么名门子弟,那么没有杀他算是恩典了。
袁刚道:“我此时却还不信吴兄弟是你们朱雀宗的人,怕不是你们想威胁家师假托的吧?!要不吴兄弟又怎会不直接自承为朱雀宗弟子?又为何不穿朱雀宗的制式服装呢?卢员外似对贵宗弟子的形象极为看重的吧?”
郝初英皱眉道:“冯平师叔派吴师弟去办点事,嘱托他不可泄露身份的。”
袁刚戏谑地道:“既如此,那很简单,袁某说过不喜拐弯抹角,我手中这三枚火灵丹,本是准备用作贵宗卢员外办大寿时的贺仪。但事关你我两家的和气,吴兄弟吞上一枚以作校验。”
他掌中托着三枚火灵丹走到脸色难看的吴启面前道:“吴兄弟如修习过贵宗的《乙木经》心法自然无碍,反会大有裨益,如果不是,兄弟你这条命也就交待在这里了。不过三位不用担心,贵宗宗主的寿诞贺礼我另外再准备就是。吴兄弟,你看如何?可愿一试以自证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