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觉捕捉到“关于我的私密事情”这句话,爱丽心生觉悟,自己怕是要遭。
逃避死亡是生命的本能,在其促使下,爱丽心存侥幸,尝试抢救自己的小命。
“那什么……殿下,您肯定误会了什么。”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挣扎,试图逃脱芙蕾德莉卡的爱的揽肩。
芙蕾德莉卡不为所动,笑眯眯揽着她肩膀,走进房间。
十分钟后。
芙蕾德莉卡舒坦的坐在床沿,爱丽则委屈巴巴站在墙角,双手紧捂臀瓣。
“别装了,给我杯水。”
“喔。”爱丽啪嗒啪嗒跑到餐桌前倒了杯水,两手端着递给她。
仰头饮尽,芙蕾德莉卡面色沉凝下来:“你觉得,安娜长老为什么要当着族人的面,暴露我和父王的约定?”
说起正事,爱丽佯装的哭啼收敛回去,眉头皱紧:“她应该明白,那条约定并不能阻止您和西妮德殿下的较量。”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安娜可不是蠢货。”
会议途中,安娜突然发难,芙蕾德莉卡沉默几分钟后才应战,并非在心底措辞,而是思索安娜的真实目的。
如之前所说,未经精灵王正式宣布的口头约定,不能作为明文条例使用,安娜所为注定徒劳,这点她自己比谁都明确。
爱丽坐到芙蕾德莉卡身边,嘴里猜测着:“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安娜长老意图把生命树的枯萎原因,栽赃给您。”
“这确实是最大的可能,但……我不觉得只凭远征失利,就能把罪名按在我头上。”
“或许她只是试探?反正失败了也没有损失。”
“她差点被我剥夺长老之位。”
“唔,或许她没料到您会这样强势?”
芙蕾德莉卡双手环抱向前,起身在房间来回踱步:“能说得过去,只是我总感觉……不会这么简单。”
“管她呢,五天后决斗就要开始了,五天时间,什么阴谋都来不及实行。”
听见这句话,芙蕾德莉卡脚步停顿,双眼失神了一瞬。
爱丽察觉,疑惑问:“怎么了殿下?”
芙蕾德莉卡沉默着。
“殿下?”
“爱丽。”
“在。”
“我死后,你和萨尔达里——”
“殿下!”爱丽猛然从床上跳起来,尖叫道,“您想做什么?!”
“嘘——”芙蕾德莉卡笑着,双手搭在她肩膀,把她按坐回床上,“虽然杰拉花的消失大概率和我无关,但生命树的枯萎……说实话,我不能肯定不是我引起的。”
“绝不可——”
“真相不重要了爱丽,就算另有缘由,身为精灵族王储,我必须承担拯救我族的责任。”
“可是,较量……”
“我是姐姐,得保护妹妹,对吧?”
爱丽想要反驳,却怎么也驳不出口。姐姐要保护妹妹,王储要拯救自己的子民,哪里不对呢?
呆坐半晌,她接受了现实,眼里的神采逐渐黯淡。
“殿下,您需要我和萨尔达里为您做什么?”
“我死后,去一趟莱克。”
“然后呢?”
“找到张牧,告诉他,芙蕾德莉卡深爱着他。”
爱丽闷闷低着脑袋,正要答应,却又听见她说。
“还是算了。”
“嗯?”爱丽抬起头,眼神困惑。
芙蕾德莉卡没有帮她解惑,只是微笑:“这几天不要乱跑,等时机恰当,我会送你们出去。”
爱丽似乎自己解出了答案,点点头。
气氛有些低沉,她不愿意殿下仅剩的时光充斥悲伤,岔开话题:“今天族人又救了两个人类,您要去看看吗?”
巡视森林的精灵每次带回人类,芙蕾德莉卡都会前去视察。
名义上是审问,以防敌人伪装普通人潜入族地,实则是借机打听莱克的现况——莱克仍存,代表张牧安全。
爱丽清楚记得,只要有人类被救回,殿下就会兴奋的跑去。
然而这回芙蕾德莉卡摇摇头:“不问了。”
未来,在她定格的记忆里,在她凝固的思维里,张牧是活着的,永恒。
“回寝宫了。”
“殿下晚安。”
…………
摆设单调的房间里,安娜长老坐在桌边低头不语,似乎在等待什么。
过了会,门被推开,三长老走了进来,坐在她对面。
“安娜。”
“嗯。”
“为什么?”
安娜抬了抬眼皮:“如果你问的是为什么向芙蕾德莉卡殿下屈膝,我只能告诉你她是王储,并且展现了王储该有的风范。
身为子民,我没有道理不敬王储。”
三长老面无表情:“你应该明白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不要装傻了!”三长老愤怒的拍桌,面色肉眼可见的激动,眼球爬满血丝,“你知道,生命树的枯萎不关殿下的事!”
“是吗?”安娜笑了笑。
“在精之森生长的花草植物,从五年前开始就已经在小范围枯死,魔兽也离奇死亡,这一切都是灾难的征兆!
而那个时候,芙蕾德莉卡殿下甚至还没有回族!”
他们两人私交深厚,往日里时常结伴走出魔法阵,在森林深处徜徉,探讨魔法。
那会,两人就惊讶发现花草莫名枯萎,过去几年,魔兽的数量也诡异减少。起初三长老以为魔兽迁徙别处,可经过调查,精之森内压根没有迁徙后留下的痕迹。
近一年频繁有普通人类深入精之森,靠近笼罩族地的魔法阵,也是源自于此。
换做以往,森林内遍布高阶魔兽,莫说体魄孱弱的普通人类,独行的大骑士也无法抵达精之森深处。
“王就此事询问过我。”
“你的回答?”
安娜双手放在大腿上,视线望向别处:“魔兽变少可能是去别的地方了。”
“你胆敢诓骗王!”
“有吗?”安娜脑袋摆正,直视他,“除了这个原因,还能是什么?
莪们去查过,森林里面找不到魔兽的尸骨,难道被存活的魔兽吃干净了?”
“但我们也没找到魔兽离开的痕迹!”
“所以我告诉了王,这只是没得到证实的一种可能。”
三长老冷静下来:“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等安娜回话,他继续说:“你是西妮德的老师……阻止比试?
你想逼迫芙蕾德莉卡殿下主动献祭自己?”
安娜不语,似乎是默认。
三长老沉思一会,问:“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哪怕芙蕾德莉卡殿下没有驳斥你,王也不会因为你的猜测而取消比试。”
“呵,呵呵……”安娜低声笑起来,笑声不含丝毫阳光,唯有森然,“你真的认为,我是为了保护西妮德,陷害芙蕾德莉卡殿下?”
三长老心生不妙:“什么意思?”
“西妮德曾经无意中向我透露了一件事。”她面孔变得阴冷,充满愤恨,“芙蕾德莉卡殿下在外界游历的途中,结识了一个人类,据说感情不错。
当时我并不在意,长期在外界逗留,认识人类很正常,直到我得知了那个人类的名字。”
安娜看向三长老,眼神狰狞:“他叫,张牧!”
“什么?!”三长老猛然站起。
“明白了吗?
什么远征莱克,什么尊奉神谕,她是自私,自私的不顾族人安危,去救她的爱人!”
三长老往后踉跄几步,呆愣原地,面色苍白的不见一丝血红。
安娜起身,不再做丝毫隐瞒:“我要揭穿她的虚伪,让所有的族人都知道,他们敬爱的王储,都为他们做了些什么好事!”
“可,可是……”三长老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五天时间,足够我实施计划了,等比试那天,族人会愤怒喊着,喊着芙蕾德莉卡的名讳,喊着让她去死。
即便是王,也不能抵抗全族的意志。”
这话不是虚妄。虽然王在族内掌握绝对的主权,但如果全族站到王的对立面,王也无法忽视。这无关双方谁对谁错,是对现实的妥协。王总不能把族人杀光。
王是法,法,不责众。
安娜攥紧拳头,胸口剧烈起伏:“现在,你要阻碍我吗?
或者,加入。”
三长老的情绪已经平复,默默思考着。
许久,他终于动起来,转身王门外走:“其余长老那边,我去组织。”
安娜绷紧的身体骤然一松,跌坐在地板上:“谢谢。”
回应她的,是屋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
第二天。
族地的精灵们心忧生命树的健康,失眠已久,早早起床。
他们带着忧愁,开始一天的劳作。
其实精灵族并无繁重的生产任务,大多时候只需要花费一上午收集露水,采集果实,之后的时间属于自己。
唯一全天在职的,是卫兵队。卫兵队的成员日常在族地各处巡视,不过由于魔法阵的保护,外人根本进不来,卫兵基本是例行公事的敷衍态度。
上午很快过去。
结束采集工作,返回居住区的精灵们惊讶发现,大伙三两成群,有的聚集在院落离的树下,有些在走廊转角扎堆,就连半人高的精灵孩童们,都蹲在草丛里。
他们在窃窃私语,话音压得格外低,明明大伙都在讨论却依然如此,显然话题涉及某些骇人的禁忌。
回来的精灵听不清交谈的具体内容,走近点,也只能听见几个忽然拔高音调的“芙蕾德莉卡殿下”。
发生了什么?
他们疑惑上前打听,在族人的讲述中,不一会便了解了事情原委。
流言迅速传播开来,到了晚上,已然全族尽知。
芙蕾德莉卡身为流言的当事人,却是最后一个得知的。并且不是在族地走动途中听闻,是爱丽向她汇报才晓得。
在爱丽口中详细了解经过后,她略微慌乱后,很快镇定下来。
稍作思考,她放弃召集族人发言澄清,全当无事发生。
爱丽万分焦急,劝导她去王宫,向精灵王解释。
然而芙蕾德莉卡摇头拒绝——生命树枯萎一年多,族人内心早已恐惧至极,这时候他们压根不在乎祸首是谁,只渴望查明其身份,化解灾难。
至于能证明她清白的证据,诸如魔兽离奇失踪,植株诡异枯死,这些灾难降临的象征,被吓破胆的族人会本能无视。
萨尔达里和爱丽听完后,沉默下来。
屋内安静片刻,爱丽问:“为什么族人会知道这件事?”
萨尔达里缓缓开口:“知道张牧先生的,只有我们三个,以及……”
“西尼德殿下?!”
芙蕾德莉卡并未因两人怀疑自己的妹妹而愤怒,理智思考着说:“她的嫌疑确实最大,但动机不足。”
“或许她害怕被献祭……”
“嗯……有这个可能,只是为此散播谣言,有点多余了。”
“为什么?”
“公平较量,以她对禁地的熟悉程度,战胜我几乎不会出现意外,没必要费劲策划阴谋。
何况父王不是白痴,她这么做万一被父王发现,或许会和我同时被献祭。”
萨尔达里感到疑惑:“不是西尼德殿下,那是谁?还有谁知道殿下您和张牧先生认识?
会不会是西尼德殿下无意中说漏嘴了?”
“我问了西尼德殿下,她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唯一一次,是和安娜长老闲聊的时候,说起殿下认识了一个人类,但没提名字。”
西尼德所述,爱丽是信任的。
爱丽和她聊八卦那会,没有提起过张牧的名字,她不知道芙蕾德莉卡挂念的人是张牧。秘密是她泄露,无从谈起。
三人推理半天,主谋身份依旧毫无头绪。
芙蕾德莉卡见夜色已深,中断讨论,让他们回去休息。
两人担心自家殿下,不愿离开。
她叹口气:“你们觉得这家伙搬弄是非为了什么?”
“逼迫您自愿献祭。”
“那我原本的打算呢?”
他们互相看了看,低下头。
芙蕾德莉卡笑起来:“所以啊,有必要在乎谣言吗?”
“我,我明白了。”爱丽闷声说。
萨尔达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准备说的话咽回去,转而问道:“殿下,您确定只有一句话要带给张牧先生吗?还有没有别的?”
“就一句。”
“这样……如您所愿。”
结局已定,这是芙蕾德莉卡自己的抉择,他们无权干涉,转身并肩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