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奇王都。
因教会禁令的存在,索尔大陆各王国在王都定址方面,并未考虑太多防御上的便利。
王都基本屹立在平原、旷野上的河流边,四面视野开阔,地形平坦,方便修建道路子民用水等等,而非依托山崖峡谷建城。
这导致莱克第三军、第二军抵达时,必须分兵包围四面的城门,防止敌人外逃。
终归是一国之都,城市占地面积广袤,城墙高耸延绵,包围圈被迫拉长,分散后每边的兵力太过稀少,不足以攻破城门。
若转变策略,集中士兵进攻其中一面城门,又忌惮敌人从防守力量变薄弱的其它方向突围。
这点解决起来也不难,甚至都不算麻烦,等援兵赶到就行了。到时候几大军团汇合,区区一座王国王都,拿下来轻而易举。
然而之前接到的指示是以最快速度拿下王都,这个联军的最后一座城市,并且不能放跑龟缩在城内的联军高层,死活不论。
两军的军团长理清现状后,都有些苦恼,指挥层也面面相觑。
除自己之外的莱克军团都在别的城市忙碌,最近占领的城市非常多,他们必须抽调兵力接管城防,整顿治安。
等处理好一切再赶来,至少是几个月之后了。
怎么办?
就在他们挠头之际,后方传来多米特的命令——暂缓进攻,只围不打。
众人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
好啊,来得太及时了,这下不用头疼了。
两名军团长乐呵完,立刻安排下去,所有士兵往后撤退一公里,退出敌军魔法的覆盖范围,派专人全天监视城内动静,防备联军的突围。
联军方在城墙上俯视,发现气势汹汹的莱克军团突然后撤了。
没撤太远,仍旧严实围困着王都,但确实不见进攻的架势。
消息很快传到诺瓦克耳中,心里琢磨着,或许是莱克的诡计,佯装无意进攻试图放松自己的警惕,之后趁机发起突袭。
然而过了两天,莱克安静异常,一点没有动弹的迹象。
这给诺瓦克整不会了,有心打探情报,可王都被围,细作派不出去,只能被动等待莱克的下一步动作。
第三、五军这边,几天下来,两军团长也有点懵。
多米特通知按兵不动后,就再没了指示,仿佛遗忘了双方的最后一处战场,最后一场决战。
大约和工作放假一样,休息一两天很舒坦,真久了,心里又莫名的涌现慌乱。
两人晚上凑在一块嘀咕,要不联系多米特总军团长,打听下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抓紧彻底结束战争。
商量了一夜,最终还是放弃了。莱克有军规,下级有权质上级的指挥,但那是战后,中途军团只需要履行一项职责即可——服从命令。
第二天清晨。
两名军团长不约而同的早起,在去往食堂的路上偶遇。
“今天起床很早。”三军团长先出声问候。
“你不也是一样。”五军团长走到身前,笑着道。
说完,两人默然对视片刻。
“不舒服?”
“嗯。”
“我也是。”
他俩这会感觉浑身仿佛有蚂蚁在爬,不停抬胳膊耸肩,搭配着转脖颈。究其根源,大概是潜意识判断自己会长期处于精神紧绷的战争状态,谁知毫无征兆的突然安逸下来,有些不适应。
活动半天,略微折磨的感觉没缓解一点,三军团长叹口气放弃了:“你认为多米特大人在考虑什么?”
“我如果知道,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呃,也是。”
两人又沉默了。
过了会,五军团长想着活跃下气氛,随意找了个话题道:“战争的指挥好像一直是多米特大人负责的。”
“对,发放的《新莱克军规》上面说了,元帅大人不直接参与战争指挥,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
“象征意义?”
“意思我也不懂,反正手册上是这么写的。”
“说起元帅大人。”五军团长来了兴趣,左右张望确定没人靠近,压低声问,“元帅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具体一点。”三军团长被氛围感染,明明聊元帅不是触犯忌讳,却还是效仿五军团长,掐着嗓子说话。
“比如,相貌?性格?”
问完了,五军团长立刻又摇摇头:“据说元帅大人很少在外界露面,只有第一军和多米特大人经常接触,你肯定也不知道。”
“谁告诉你我不知道的?”
“嗯?”五军团长警觉的竖起耳朵。
三军团长得意的吊起胃口:“嘿嘿……”
“别磨叽,赶紧说。”
“咳……是这样的。
联军入侵莱克的三支先锋军团你听说过吗?”
“好像听说过,有一支叫,狂狮军团?”
“是的,另外两个分别是荆棘军团,蔷薇军团。”
“他们不是在鳌霞谷被全歼了吗?”
“没错,那场战役就是三军团负责的。”
“真的?”五军团长瞪圆了眼睛。
“这个不重要。”三军团长往他身边靠了点,“当时元帅大人亲临前线激励士气,我就是那会见到了本人。”
“喔?!
元帅大人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很威严?”
“额……”三军团长迟疑会,“从外表上看,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年轻人。”
“胡说什么,普通的年轻人怎么可能统领莱克全军!”
“所以我说了从外表上看。”
五军团长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不是忽悠我?”
“绝对不是!”
“那你仔细说说元帅大人的相貌。”
“让我回忆回忆,嗯……元帅大人个头挺高的,身型偏瘦,剪着短发,五官平凡,不过眼睛很吸引人。”
“为什么?”
“因为眼瞳是黑色的。”
“黑色?黑到什么程度?”
“差不多……咦,你看,就像他的眼睛一……元帅大人!”
颜色的深浅,很难用文字具象的描述出来,三军团长环视四周,寻找着符合自己印象的黑色物体。
余光扫过一人时,惊讶发现那人眼瞳和元帅大人的一样,也是漆黑,兴奋的就要指给五军团长看,胳膊刚抬起,他看清了那人相貌,心底悚然一惊——这不是元帅大人吗?!
五军团长扭头看去的同时,听见他的高喝,意识尚未做出反应,身体已经本能的行礼:“元帅大人贵安!”
“嗯。”张牧小步到两人身前,呵呵笑着,“刚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同低头,凝视军靴的背部,仿佛上面绘画了世间最美的姑娘,吸引的人挪不开视线。
背后议论人,结果正主就在旁边,多吓人。
张牧摆摆手安抚:“没事,又不是说我坏话。”
两人依然缩着脑袋,张牧只好岔开话头:“王都里面最近有什么动静?尝试突围过没?”
说到正事,三军团长不敢怠慢,挺胸朗声道:“报告,一直待在城内,很安静。”
“这样……”张牧沉思一会,向两人说,“现场由我接管指挥权,你们去集结士兵待命。”
“是!”
两人快速转身跑远,张牧则开始阴影术,无声无息的往王都方向飞去。
…………
王宫,议事厅。
空荡的王座伫立在高台之上,诺瓦克坐在通往高台的台阶中间,胳膊搭在大腿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大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副官跨过门,阔步走向他,穿戴整齐的铠甲的零部件随着走动互相撞击,清脆声响在空旷大殿回荡。
被这阵声音唤醒,诺瓦克模糊的视线恢复清晰,看见已经到了台阶下的副官:“敌军今天有动作吗?”
“和前几天一样,维持着包围圈,没有进一步动作的迹象。”
“见鬼。”诺瓦克嘟囔了一句,“莱克到底想做什么?玩弄我吗?”
副官心底装着事,忽略了他的自语,脑袋低垂。
诺瓦克很快察觉,问道:“在想什么?”
抬起头,副官略微犹豫,最终还是咬咬牙说:“元帅大人,所有高层逃出王都已经是妄想了,但您……”
“我独自逃亡?”
“保留好性命,才能保留复仇的希望,元帅大人!”副官右脚往前踏出一步,语气急促。
“没有意义。”诺瓦克很平静,并未斥责,也没流露欣慰或者感动。
“您不应该就这样屈服!”
“嗯……”诺瓦克右手托着下巴,食指轻点脸颊一会,“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它只会给你带去灾祸。
总之,莱克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败亡在帝国手中,但那一幕我们肯定是见不到了。”
“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诺瓦克笑着,站起身,“莱克迟早会攻城的,到时候,趁乱逃吧。”
“不!”
“别争了,你们都逃不掉。”
突然出现的轻佻语调在大殿回响,两人一愣,缓过神后副官抽出腰间骑士剑,剑尖指向站在门前的陌生年轻男人:“什么人?!”
“退后。”诺瓦克从原地消失出现在副官身后,抬手按在他握剑的胳膊上。
“元帅大人。”副官扭头,眼神困惑,但还是乖乖收剑后退几步。
诺瓦克深深吸口气,平和的眼神陡然凌厉,射向门前男人:“张牧先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第一次见面……”张牧露出古怪的笑容,想了想,没多说,问道,“要不要做笔交易?”
“交易?”
“嗯,交易。
你帮我解答一个问题,我放你们走。”
诺瓦克听见自己可以活命,脸色却没有半点惊喜,反而愈发凝重。他很明白,既然是交易,对方提供的和索求的,两者价值必然不会有太大的差距。
沉思半晌,诺瓦克决定先试探下张牧的底细:“什么问题?”
张牧晓得他目的,但无所谓,直接了当道:“据我所知,纳奇王国的历史并不漫长,期间,王室多次更迭。
这样一个年轻的王国,为什么会拥有信仰神器,这种在上古时代活跃的宝物?”
笼罩诺瓦克的魔力猛然汹涌起来,失控的双脚无意识踩碎水晶地板,大腿陷进的地板下的泥土里。
“是你!!!”他像头发怒的雄狮,血丝遍布眼球。
“现在就别在乎这个了,怎么样,这笔交易要不要考虑考虑?”张牧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笑嘻嘻问。
听见这话,诺瓦克忽的平静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幕不曾发生,轻声问:“拿到信仰神器有意义吗?索尔大陆已经容不下第二位神了。”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诺瓦克安静小会,缓缓开口:“问题我可以回答,但报酬不够。”
讨价还价?
张牧眯起眼:“联军高层的性命,不便宜了。”
诺瓦克毫不退让,右手伸向身后的副官,夺来他的长剑架在自己脖颈上:“了解神器秘密的人,除了我,全都逃去了远方的帝国。”
挠了挠脸,张牧咂巴着嘴:“威胁……莪还没办法,行,说说你想要的报酬。”
“容许纳奇王国的王都独立。”大概是担心条件太过苛刻张牧会拒绝,他补充道,“你们可以驻军监视,但不准干涉政务,在我们没有触犯莱克的前提下。”
“能接受,不过,我怎么确定你说的是实话?”
“如果我欺骗你,你随时可以攻占纳奇王都。”
“成交。”
话音落下,诺瓦克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脖子上的长剑也塞回副官手里:“稍等。”
他抬脚从侧门离开,一小时后返回,手里多了张羊皮纸,走到张牧身前递出。
“秘密就在这,你可以去现场求证,证实后再撤走军团。”
张牧接过飞快扫了一眼。纸面写满了文字,排列并不整齐,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这些字体不是大陆通用字,应该属于某个偏僻地方的俚语。
“虽然我不介意白跑一趟,但还是希望你明白,欺骗我的代价会很昂贵。”
“当然。”诺瓦克面无表情。
深深凝视他一眼,张牧揣好羊皮纸,身型虚幻透明,直至彻底消失。
诺瓦克铺开精神力,全力搜寻仍旧毫无张牧的踪迹。
“他应该是魔导师,隐身魔法却能……”诺瓦克声音逐渐降低,最后只能看见嘴唇无声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