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奇王国。
王都。
诺瓦克端坐在空无一人的王位旁边的木椅上。
这会的他已然失去担任联军统帅时的意气风发,之前有神的双眼里此时尽皆空洞,方正的脸上也毫无血色。
匆匆走进大殿的副官见了,真担心他的胸膛下一秒就会停止起伏。
脚步声唤醒了诺瓦克,抬起头,涣散的焦距缓缓凝聚,视野里的三个副官也逐渐合一。
“是你啊,来找我有……喔,祭坛建好了是吗?”
“在收尾了元帅大人。”
诺瓦克蓦的笑起来,笑容难免有些惨淡:“我已经不是什么元帅了。”
“您是我们纳奇王国的元帅。”
诺瓦克稍稍凝滞,继而摇头:“很快也就不是了,等一切都结束,国王陛下一定……”
“国王陛下会体谅元帅大人的苦衷,而且您并不是图谋私利,所做都是为了纳奇王国!”副官有些焦急,甚至不顾尊卑打断他的。
“蠢家伙。”属下爱戴自己,诺瓦克心情似乎好了点,笑骂一句,随后语气又消沉下去,“无论我为了谁,囚禁国王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即使我成功防守住莱克的进攻,国王陛下依然会判决我绞刑。”
副官不知该如何回答,默然一会,忽的面露凶狠:“元帅大人,既然已经软禁了王室所有成员,为什么不……”
“住嘴。”诺瓦克不轻不重的阻拦他后半句话出口。
副官怔了怔,浑身暴戾的气息消散:“那……您为什么不和国王商量,也许他会同意的。”
“就是因为商量过后国王否决,我才无奈动兵的。”
诺瓦克愁眉苦脸:“说什么神明禁止动用,不可违背神明意志,一旦触犯必会招致灾难……
莱克高举反抗神明的大旗,张牧甚至公然对抗神明,也没见神明把他们怎么样啊?
国王陛下到底在顾虑什么?
王国都快灭亡了,还有在乎神明的必要吗?”
副官见自己的元帅唉声叹气,有心安慰却又不晓得从何处切入,只好岔开话题:“元帅大人,那个什么信,呃,神器真的能奏效吗?”
“谁知道呢,反正是绝路了,干脆搏一搏。”
“如果真的招来神明惩罚,我们该……”
“担心那个纯粹多余。”诺瓦克手托着下巴,“教会说过神明严禁索尔大陆的生灵再次使用信仰神器,
我们用了,哪怕神明不降下惩罚,教会也会出兵讨伐纳奇。”
副官低头沉思几秒,脸色大变:“所以元帅您才……”
“嗯。”
“如果成功激活信仰神器,我会用它消灭莱克,然后自捆双手,走上教会十字架迎接烈焰的焚烧。”
副官认为纳奇国王不值得元帅的牺牲,然而事已至此,说再多时光也不可能倒转。
“元帅大人,要是激活失败呢?”
“那就把国王和王室成员秘密送出纳奇。”诺瓦克坐直身体,“王国宝库的珍贵宝物都装进了储物袋,有这些,或许纳奇有一天可以重生。
嗯……就像冰雪帝国那样。”
副官对此秉持悲观态度。
冰雪帝国能够再次屹立索尔大陆,除了帝国雄厚的底蕴,还有改名换姓的历代莱克王的执着、坚持,以及疯狂。
纳奇国王有这些吗?
还是靠那群混吃等死的王室成员?
尽管心里绝望,但望着面容苍老了许多的元帅,副官并未说出,随意扯个话题缓和气氛:“元帅大人,信仰神器为什么会被封禁?”
诺瓦克回忆自己翻阅过的书籍,缓缓讲述那段历史。
很久以前,人类还不是索尔大陆的霸主,也不会魔法。
那时候的人类在精灵和魔兽的威势下苟活。
神明怜悯人类,于是恩赐信仰神器,只要人类将自己的信仰灌注神器之中,神器就能爆发无与伦比的力量。
人类利用神器清除居住地周围肆虐的魔兽,打退用人类练习箭术的精灵,击败抢夺人类资源的矮人。
掌握力量,欲望快速膨胀的人类并没有就此罢休,立刻发起反攻。
在信仰神器的助力下,人类一路势如破竹。
强大的魔兽纷纷毙命,坚硬的鳞片皮毛被制成甲胄,骨头做成武器,血肉则填饱了人类孩童的肚皮。
残存的魔兽慌忙逃窜,全部躲进茂密的原始森林。
矮人和亚人等异族的下场则是领土全部沦陷,逃无可逃之下臣服人类,甘为奴隶。
精灵并未屈服于人类的恐怖实力,动员全族与人类展开一场惊世大战。
身为彼时索尔大陆的霸主,精灵拥有大陆最为齐全、威力最强的魔法书,以及多年积蓄的厚实的军事物资,战争初期确实带给人类不小的麻烦。
但也仅此而已了。
人类依仗信仰神器抵御精灵初期的迅猛进攻,同时四处洗劫精灵保存魔法书的图书馆强大自身。
起初人类的魔法师和骑士实力十分孱弱,在钻研魔法万年,造诣高深的精灵面前,仿佛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不堪一击。
精灵得意嘲笑区区人类也妄想染指魔法。
可慢慢的,精灵惊恐发现人类一方的魔法师和骑士不仅数量快速增长,实力上限也以惊人的速度提升。
百年之后,人类的职业者甚至能正面抗衡精灵职业者了。
再加多年战争的物资消耗,精灵后勤逐渐吃紧,此消彼长之下,精灵最终大败,族人十不存一。幸存的精灵退回故地“精之森”,围坐在生命母树前,绝望等待灭亡的降临。
人类当然不会留下隐患,全军出动抵达精之森外围,准备踏平这片精灵的故乡。
接着,神来了。
诺瓦克说到这忽然停嘴,听得正入神的副官不禁焦急询问:“然后呢?”
诺瓦克开口道:“关于上古混战,史书只记载到这。
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自此往后的百年时间在历史上是一片空白期。
人类只知道从那天开始,信仰神器全部失效,像是成了摆设,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
人类做过很多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之后教会成立,他们聆听神谕,向人类宣告,神明收回恩赐的信仰神器。”
副官若有所思:“然后人类就放弃了?”
“呵。”诺瓦克嗤笑一声,“身为人类,你觉得人类甘心放弃这么好用的东西吗?”
“应该,或许……呃,不可能。”
诺瓦克摊了摊手:“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那会的人类已经傲慢到不把神明放在眼里,觉得所谓神明不过如此,于是集结力量妄图弑神,夺回信仰神器的使用权。”
“夺回?”副官敏锐捕捉到这个词,表情变得十分怪异。
“当时的通告书确实是这么写的。”
副官了然,挠挠头:“元帅大人您知道的,我不太喜欢看书,尤其是枯燥的历史书。
不过依据现在的大陆局势推测,人类肯定惨败。
后面神收回魔法,但终究心存怜悯留给人类一线生机,迷宫就是这么来的。”
“差不多就是这样。”
“咦——”副官忽然想到什么,疑惑问,“既然神明不满人类那样对待精灵,之后应该会帮助精灵复国吧?
为什么现在的精灵还是那点族人,而且缩在精之森很少外出。
您瞧,矮人亚人都重新繁衍起来了。”
“没人清楚原因。”
副官沉默不语,似乎在脑海中反复咀嚼这段历史,许久才有些唏嘘道:“人类的贪欲简直比最深的海底还要更深。”
话刚说完,门外有士兵快步进殿:“元帅大人,祭坛已经完工。”
“嗯,我马上过来。”
士兵行礼,转身离开大殿。
诺瓦克起身,领着副官走出殿门,走出王宫,沿着行人稀少的笔直街道走向城外
一边说道:“不要对贪欲有偏见,它是人类占据索尔大陆顶端的最大动力。”
副官似懂非懂,亦步亦趋跟在诺瓦克身后。
教会禁令早已解除,诺瓦克却并未动飞行,就这么慢步走着,不时张望两边店铺。
步伐再慢,只要不停,终究会抵达终点。
两人走了数小时,终于来到城外祭坛。
诺瓦克往后退了几步,扩大的视野将整座祭坛收纳。
祭坛不很大,估摸比小镇的教堂还要小些,但丝毫不影响它的肃穆。
石块垒砌的圆盘高台,九根圆柱环绕边缘散布,地面雕刻着奇异繁复的线条纹路。
中间立着一根方形石柱,大约半人高。
诺瓦克摆手示意副官原地待命,自己沿着石梯上去,到了方柱前。
右手伸进法师袍的宽大袖口掏出一座袖珍人形石雕,凝望石雕片刻,缓缓放在方柱顶上。
他大声命令台下的士兵:“启动魔法阵!”
士兵们两人一组,抬起身旁的木箱,通过拱形门洞钻进高台底下,循环往复,直至木箱搬空。
地面的纹路散发光芒。
诺瓦克脑海里回忆激活魔法阵的方法,一边调动魔力连接魔法阵的核心。
纹路上的光芒在空气中汇聚,随后流向人形石雕的眉心。
魔力注入的越来越多,到达某个程度后,石雕紧闭的双眼竟然逐渐睁开。
看见这一幕,诺瓦克面色激动,催动魔法阵全力运转。
可就在石雕眼睛即将彻底张开时,天空骤然乌云密布,世界陷入昏暗。
“怎么回事?!”副官惊慌仰望,士兵们也同样如此。
闪电划过乌云,短暂的亮光映照在诺瓦克狰狞的脸上。
“快了——再,再撑一……”
“轰——”
雷霆的咆哮仿佛昭示着神明暴怒,闪电化作神明惩治忤逆者的长矛,直直刺向高台。
炸响瞬间,大地为之摇晃,天空为之崩裂,好似末日降临。
副官和士兵们的视线充斥白茫,耳边“嗖嗖”掠过碎石,脚步踉跄着寻找可以借力站稳的物体。
这显然是徒劳。
众人接二连三摔倒。倒霉的士兵被碎石贯穿身体,或轰爆脑袋,血液混合黏糊的脑组织四溅,砸在幸存士兵的手背、脸庞。
浩劫不知持续了多久。
副官感觉地面渐渐平稳,穿透眼皮的白芒黯淡下去。
他重重喘息,试探的睁开眼。
祭坛已经变成废墟,碎裂的石块铺满地面。
他慌张冲去扒拉碎石:“元帅大人!元帅大人!您在哪!”
“这……”身前不远处,一只焦黑手掌从石块中冒出。
副官几乎是爬着过去,把埋在废墟之下的诺瓦克挖了出来。
诺瓦克倒在他怀里大口呼吸,一点不在意自己的伤势,自顾喃喃:“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人类……神明……哈哈哈……”
尖细笑声凄厉的好似来自深渊,近在咫尺的副官毛骨悚然。
半晌,诺瓦克终于止住大笑,催促副官:“去,把信仰神器拿来。”
副官放平诺瓦克,领着过来的士兵四处翻找,然而众人掘地三尺之后,愕然发现神器不知所踪。
“元帅大人,找不到,会不会被雷电劈碎了?”
平躺的诺瓦克猛然坐起上半身,双眼瞪圆:“怎么可能!
继续找!”
…………
张牧站在不远处,看一眼仿佛蚂蚁般在碎石堆上四处扒拉的士兵,瞥一眼握在手里的人形石雕。
“信仰神器?”
端详着石雕张开的双眼,瞳孔后面好似有人注视自己。
“有点意思。”张牧笑了笑,“喂,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石雕毫无动静。
“没劲。”撇了撇嘴,他走到右面的石块边坐下。
听他说的好像很牛逼的样子,这玩意要怎么用?
带回蓝星还能用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干就干,张牧唤出传送门一步踏入。
从门中走出,他举起石雕打量。
原本有神的眼睛,这会又恢复了石头状态。
“这神不咋地。”张牧心中了然,转身走进尚未关闭的传送门,回到祭坛旁边。
诺瓦克肯定晓得启动信仰神器的方法,他打算在其身边潜伏几天,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走向诺瓦克的间隙,张牧寻思晚点联系下学姐。
冰雪帝国作为曾经的索尔第一帝国,宝库里不可能没有信仰神器,如何运用想必也有了解。
但张牧不确定所有信仰神器的开关是否通用,保险起见,还是监视诺瓦克一段时间比较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