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几人没再去别的地方,各自回屋休息。
帕琳娜换套睡衣钻进被窝,把熟睡的莉亚搂进怀里。
张牧则躺在隔壁的床上,眼睛合上半天,睡不着,脑海仍浮现在二王子宅院里瞥见的那抹身影。
当时他差点忍不住冲进屋,坦白身份。
但终究还是克制了心底的冲动。
就像告诉索伦的那样,相比站在明面支持学姐,游走与阴影才是最佳的选择。
张牧身份是古尔城城主,不久前打败邻国侵略的王国英雄,对外而言,自身还是一名魔导师。
综合起来,无论放在哪都不能说无足轻重。
真要明确立场,向所有人昭示他支持艾薇儿,能起到一些作用。
可也就仅此而已了。
魔导师确实难得,然而只要天赋达到一定标准,堆积资源还是能堆出来的。
天赋标准也算严格,但放在整个王国,找起来也不能说困难。
因而在高位者眼里,魔导师到底只是能够批量制造的“商品”,价格昂贵与便宜的区别罢了。
圣级。
投入再多资源也无法打造出,完全倚仗个人天赋的圣级,才是被所有人瞩目的存在,一个王国的立国之本。
久久无法入眠,张牧睁开眼。
房间里的黑暗并不能遮挡视线,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清晰出现眼前。
“城主大人,您还没睡吗?”
旁边床铺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有事?”
“没有,只是……您以后还会回古尔吗?”
“会。”
作为自己目前唯一实际掌控的地盘,山门和霍格沃茨的建筑修建都得在那进行。
工程完工,他当然要回去收纳。
“不会待很久,或者定居,对吧。”帕琳娜的柔弱声调,回荡在漆黑中。
“嗯,就像度假,偶尔去一趟,只待一小会。”
“古尔城的城主会换人吗?”
帮学姐登上王位,那边是没必要再去了。
一座城市的城主位置不可能永远空置,肯定得重新委任。
张牧不自觉点头:“会的。”
“那……您就不是城主了?”
脑袋转向她,帕琳娜侧躺着背对这边,只能看见披散在枕头上的棕色长发。
“怎么了?”
“我是想着,既然您不是城主了,我是不是,唔,该换个称呼。”
说完又赶紧补充一句:“如果您觉得多余,那我继续叫城主大人。”
话声到最后变得微弱,透着小心翼翼,似乎还有点紧张和期待。
张牧有些好笑,问个名字而已,至于这么拐弯抹角吗?
“你很在乎我叫什么?”
“也,还好。
就是,总城主大人城主大人的……”
“感觉生分?”
“有一点。”
“暂时就这样叫吧,名字什么的,晚点。”
“嗯。”
两人沉默下来,帕琳娜的呼吸逐渐平稳悠长,张牧也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清晨。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张牧脸颊,有点痒。
本能挠了挠脸,他缓缓睁眼。
莉亚闭眼躺着,许是觉着热,一只白嫩脚丫伸在被子外面,猫耳不时弹一下。
右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视线看去。
帕琳娜站在桌边,桌面摆着翻开盖的行李箱。
她还穿着裙摆拖到脚踝的睡衣,背朝张牧弯着腰,丝质面料紧贴臀部,弧度圆润的让人挪不开眼。
“咳——你在做什么?”尝试无果,张牧半坐着背靠床头,不着急起来。
“您醒啦?”帕琳娜回过头,手还在箱子里扒拉,“索伦先生昨天说你们今晚要出门,我想帮您准备一套衣服。”
“我不需要。”
“我知道您可以直接,变?
但里面总要换的,时间久了,穿着会黏糊难受。”
“用魔力把灰……”看着她自顾埋头继续翻拣,张牧摆摆手,“随你吧。”
十分钟后,他进卫生间换上帕琳娜挑的宽松衣服,然后敲开隔壁屋门,和索伦商量后天的述职仪式。
当天,所有城主都要前往王宫恭听国王讲话。
结束后,会有大臣负责他们的述职工作。
过程很漫长,依据往年的经验,至少得持续一个月。
汇报城市情况不需多久,繁琐点在于王室要派出专人去当地查证,然后带着视察结果返回。
为确保不发生勾结贿赂导致欺瞒谎报,专人会佩戴留影水晶,对执行任务进行全程记录。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若非坐骑是狮鹫,一个月恐怕都遭不住。
张牧不嫌弃时间太长,反而高兴不用花功夫琢磨留下来的借口。
了解完会议,索伦说起自己感觉奇怪的地方。
首先,今年述职比以往晚了半个月,换作去年,各地城主这会都已经踏上回家的路途了。
而后。
按照他预估,今年来的城主不会很多。
王国即将崩塌,未来该如何抉择,城主们大致分成三类。
一类是打着割据一方的算盘,还有一类是效命实力强劲的两位大公,希望在不久后的乱战中保住性命。
最后,就是忠心王室的城主了,也是人数垫底的一类。
理论来说,前两类不可能来王都。
万一国王不顾自己身体,豁出去动用魔法塔,他们全都得在王都外当场饮恨。
诡异的是,这次述职三类全来了。
否则酒店也不至于住满。
听完,张牧乐呵呵解释——延迟半个月,是三个王位候选人一起推动的。
宣布新任国王的时间,是在十天后。
如果循照去年流程,到那时城主早就回家了,不能在争夺战中提供助力。
为了让城主留下来帮助自己争夺王位,必须推迟述职时间。
而在城主群体中,三个候选人分别有自己的支持者,这件事是他们共同利益,自然没有任何阻碍的轻松敲定。
索伦了然点头:“所以是两位王子和公主一起促成的?”
“嗯。”张牧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至于为什么城主都来了……估计和王国的两个大公有关系。”
“他们这样做的理由呢?”
“暂时不清楚,晚点找二王子打听试试。”
要紧事商议完,张牧留了句“米赫晚上跟我出门一趟”,起身回自己屋,一边揉猫娘的脑瓜,一边静静等待夜幕降临。
时间悄然流逝,当天色暗下来,张牧和米赫走出酒店,往王都北门外赶去。
……
“海格先生,贵安。”
教堂大门前,左右灯柱亮着暖光,一名教徒向海格微躬身问好。
“嗯。”
微笑还礼,站在灯火里的海格,抬脚走进被黑暗笼罩的台阶。
当面庞被漆黑覆盖,笑容随之被阴沉替代。
辛苦从巴拉城调来王都,原本想着可以获得老师的照拂,结果……连职位都没有。
他握着法杖的右手不自觉用力,暗暗咒骂一句,“该死”!
“听听他们叫我什么?
海格先生!
多么尊敬,悦耳!”
不忿像是毒药,沿着血管蔓延全身。
此刻,他无比怀念在巴拉城的美好时光。
起码在那边,自己是主教,能享受恭维和权利。
在王都,教徒和信徒足够敬重,但没人给他塞哪怕一枚金币。
因为他是主教副手,名号异常响亮,实权却甚至不如守门的教徒。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现在都不是在教会有职位的教徒,而是信奉神明,并没正式加入教会的信徒。
该死!
再次咒骂一句,他加快脚步穿过寂静的街道,向北城门走。
如果不是半年来一枚金币的入账都没,他未必会答应一个莫名其妙找上门,说自己有宝藏的陌生人。
并非怀疑真实性,而是魔导师都要寻求帮助的宝藏,危险性无需多言。
“要是收获足够丰厚,我得想办法调回总教圣山。”
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打算放手一搏。
否则他将永远的,被困死在王都的分教总部。
夜幕愈发浓郁,海格出了城门,沿主干道走出几百米,然后才散开精神力找人。
“这边。”刚涌出脑海,城主就从右面树林里走出来。
精神力顺势在他身体绕了圈再收回,海格心说果然是魔导师,自己感知不到任何魔力波动。
虽说城主级别比他高一级,而且他也不在教堂,没有神像的正面加持,可海格依然不显丝毫谦卑。
仿佛自己才是魔导师般,他的语气,从容里带着点命令意味:“出发吧。”
两人在坚实的土路上走着,路面被月光铺满一层银白。
“城主先生,我该怎么称呼你?”
“现在可以叫我艾吉。”
海格扭头看着他的侧脸:“现在?”
“嗯,以前迫于一些事情,我改过名。”
下意识将“以前”归于城主百年前的青年时期,他问:“艾吉先生,你说自己通过朋友的介绍来找我,
不知道你的朋友叫什么?”
“丹泰,巴拉城马文魔法家族的族长。”
“喔,我记得他。令人遗憾,他数月前意外丧命一场冲突里面。”
“嗯。”城主面容哀痛,“他把藏宝地和您的消息告诉我后,就失去了联系,无论我怎样用水晶呼唤他,都没有回应。
我派人前往巴拉城后才得知,他已经过世了。”
“是的,而且让我感到难过的是,就在几天前我离开了巴拉城,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城主说:“您在巴拉城,那群异端绝对不敢在城内闹事。”
这番吹捧海格很是受用,笑容满意。
“说起异端。”城主眼神透着探寻,“我的人带回来的消息,说异端葬身在混乱中了,是这样吗?”
“当然,没有人能在违反教会规定后,还好好活着。”
城主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有些微妙。
看在海格眼里,这是对“仇人”身死的愉悦。
他们边走边聊,很快钻进一片稀疏林木间。
此时正是深夜,林子里黢黑,但两人都是高阶职业者,视线毫不受阻,稳稳避开拦路的树木往前走。
“海格主教。”忽然,城主开口,“您记得巴拉城的异端叫什么吗?”
很懂事的家伙。
听见他给自己名字添加的后缀,海格更舒坦了,仿佛找回曾经大权在握的荣光。
“张牧,一个有点运气的蠢货。”
“喔,听主教大人的意思,他得罪过您?”
“哼。”海格似乎回忆起某些狼狈的经历,脸色像是覆盖一层阴霾,“他觉得自己是正义使者,像个白痴般为一群卑微的贱民出头。”
“显然他失败了。”
“理所当然。
最后他把性命丢在巴拉城,那群贱民也被我喂了狼群。”
“这样啊……其实,他可能还没失败。”
海格楞了楞,看向身边的城主:“你说什……”
一根冰锥穿透他自动开启的魔法盾,刺进胸口,同时也截断了他的声音。
刺痛唤醒他茫然的意识,惊叫着往后退:“伱是谁?!”
“我?”城主的身影,像是砸进石子的水面,泛起道道波纹,“刚和主教大人说过,现在叫艾吉。
以前么,主教大人也不陌生。”
话音落下的瞬间,城主身形好似摔碎的玻璃,爆成漫天碎片溅散,露出底下穿着亚麻长袖长裤的男人。
他笑说:“以前,叫张牧。”
海格的脸庞攀上骇然,破了音的尖叫响彻树林:“是你?!”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在城内动武后还活着逃离!
调任巴拉城的主教海格不熟,但认识。
实力确实一般,可也有高阶骑士的级别。
莫说城内有神像加持,就算在城外遇见,彼时还是见习魔法师的张牧怎样也不可能战胜。
但眼前这人又做不得假,而且……
海格喘着气,目光落在自己左胸。
冰锥已经融化,胸前布料被浸湿,混合着伤口流出的鲜血,异常黏糊。
学徒级魔法的冰锥,居然刺穿了我的魔法盾,魔导师?
他遇见神明了?半年从见习魔法师晋升成魔导师?胡扯什么?
心底波涛汹涌间,海格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不是关系他为什么活下来的时候,得通知老师……
屏住气,挥动法杖凝聚圣光弹。
他当然不指望这种低级魔法能干掉张牧。
乳白光团在身前浮现,海格将其丢出,趁光芒刺眼,手伸向法袍袖口。
“噗——”
他刚摸到水晶,心里下意识松口气,脑海突然感受一股比之前更强烈的刺痛。
低头看,右胸被什么东西贯穿出一个圆洞,心脏不知所踪,透过胸前洞口能看见身后草地。
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尚有余温的身体后仰倒地。
“砰——”
张牧轻挥魔杖,圣光弹被拍飞向一边,轰在地面。
偷袭得手的米赫,从暗处来到身边:“你把别人坟墓炸了。”
“嗯?”往右面看,泥土撒一地,还有几块光滑平整的墓碑碎片。
尴尬挠头:“抱歉抱歉,抽空回来帮你修。”
说完把海格尸体收进“世界”,然后按住米赫肩膀。
米赫摇摇头,发动疾行术,两人身影消失原地。
半小时后。
一个冰寒到像是要冻结空气的暴怒声,惊飞了林中飞鸟。
“谁毁了学弟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