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和之前饱受生活摧残的落魄中年男人的形象比较，此刻的他，那不自觉弓着的腰挺拔如松。
右手掌按着腰间长剑的剑柄，神色平静，整个人散发沉稳气质。
原本没打算搭理他的张牧，心底忽然来了兴致。
“什么事？”
他没急着说明来意，先行骑士礼，而后自我介绍：“先生，你可以称呼我多米特。”
“张牧。”
点点头示意，他缓缓开口：“张牧先生，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向他们索要宝箱。”
“我说了，不感兴趣。”
这答案多米特听不太懂，或者说，他想听到的不是这个。
沉默会，他没再问别的，转而自顾叙述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认为索尔大陆不该像现在这样。”
张牧的眼神若有所思，嘴角缓缓上扬：“莱克王国的反抗军？”
“是的，先生。”
如果反抗的是学姐，那就是敌人。
但他没急着下定论：“你们反抗谁？”
“不知道。”
眨眨眼，张牧奇怪问：“你们自称反抗军，不知道自己反抗谁？”
“反抗军，不是我们自己取的。”多米特一副回忆神色，“原来，我们没有名称，
然后，我们发现王国的卫兵称呼我们反抗军，头领觉得“反抗”很符合我们的行为，于是我们就这样自称了。”
“就这样，我们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叫反抗，但反抗的敌人是谁，我们不知道。
甚至，连索尔大陆为什么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它本该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张牧听笑了，乐呵呵说：“你觉得，冒险者的收获不应该被实力强大的个人、或组织抢夺，
生命，也不该毫无理由的被践踏、杀戮。”
双眼亮了亮，多米特语气变得兴奋：“是的先生，您看待问题十分的透彻！”
“冒险者为了宝箱互相以生命相搏。”双手背在身后，张牧忽然有些兴致缺缺的问，“你为宝藏杀过冒险者吗？”
他怔神片刻，低下头：“有过。”
说完猛的抬起脑袋:“但先生，是他们想抢我的宝箱，我被迫应敌。
我从未主动……”
“那不就是了。”张牧随意的摆摆手打断他，脸庞升起恶趣味的笑，“你把抢宝箱的人消灭完，
剩下的不就是不抢宝箱的人了？”
这句有些玩笑意味的话，给多米特整懵了。
没错啊，把“坏人”杀完，剩下的不就是“好人”了？
逻辑通顺，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隐隐不对劲。
“先生……这，这样……”多米特神情犹疑，嘴里吞吞吐吐，“但，杀戮……”
看他似乎在认真思考自己提出的方案，张牧忙拍怕手惊醒他：“开个玩笑而已，这可不能当真啊。”
回过神，他追问：“可是，您说的方法好像……”
“别好像了，行不通的。”
甩了下手，张牧转身准备进城：“解释起来很麻烦，我没有时间，也没兴趣讲解，再见。”
“请等等张牧先生。”他焦急往前几步，单膝跪地行骑士礼“在您的身上，我看见了找到答案的希望，拯救莱克王国、索尔大陆的可能，
您能抽出一些空余时间，去我们的领地给我们讲述会吗？”
“只要我拥有，无论支付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脚步顿住，张牧背对着他侧脸：“先不说我没那本事，就算有，拜托大叔，
拯救索尔大陆和我有毛关系？有能力就必须要去做？”
“巴拉城附近小镇里饿着肚子的贫民，数上个三天三夜都数不完。
你有金币吧？
怎么没见你把自己的金币分给贫民，让他们能填饱肚子？
因为占据人类总数最大比例的贫民不是职业者，没有强大的力量，对索尔大陆的影响微乎其微，乃至没有。
所以你不在乎他们被杀戮，被饿死。
抢宝箱的冒险者漠视弱小冒险者的生命，你漠视贫民的生命，你以为你们有多大区别？
人家理想主义者起码还有个伟大的理想。”
扭过脑袋，张牧走向城门边骂骂咧咧：“最烦的就你们这些嘴巴大道理，做事尽做自己唾弃的事，还自觉高尚的白痴。
还搁那嚷嚷拯救莱克王国，拯救索尔大陆。
许愿找教堂，做梦找枕头，发癫什么都不用找，在哪也无所谓，别来恶心我就行。”
背影走进黑暗，渐行渐远。
多米特单膝跪着，眼神涣散的看着地面，久久不起。
半晌，他默默站起，望了眼身前，淹没张牧背影的黑暗：“贫民能拯救索尔大陆？”
摇着头，他转身离开。
……
穿过城门，张牧没去和芙蕾德莉卡他们汇合。
找个偏僻小巷，用变形术变成一个相貌平平无奇，套着纯黑法袍的青年魔法师，随后大步来到巴拉城教堂。
沿着石梯往上，他越过门槛，走过露天院落，进了气氛庄严的教堂。
新上任的巴拉城教会主教，一身宽大白净长袍，背对张牧站在最里的神像脚下。
没急着过去，张牧微微仰头，端详起神像来。
神像是人形，约摸有三层楼那样高。穿戴花纹繁复精美的铠甲，笔直站着，双手握长剑，剑尖朝下竖在大腿前。
奇怪的是，脸部没有五官，平整光滑。
看了会，没想明白无脸神像有什么含义，张牧也懒得继续琢磨，从左右长椅中间的过道，走到主教身边。
“主教先生。”普通魔法师打扮的张牧，轻声打招呼，“我是一名独行魔法师，
有听说巴拉城教会的威名，希望能成为你们的一员。”
主教回身，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温和笑着。：“很抱歉，尊敬的魔法师先生，教会只收录无魔力属性，或光魔力属性的教徒。”
“您可以加入巴拉城的魔法家族，我听说马文魔法家族传承悠远。”
接着将马文魔法家族的住宅地址告知。
装出失落神色，张牧不说话，点头示意，后退着出教堂。
站在教堂门前道路的路沿，他双眼微微眯起。
我虚构的形象是风魔力属性魔法师，他没看出来。
感应不到那个主教的魔力波动，再考虑海格的实力，必然是高阶神职。
稳了。
嘴角扬起弧度，张牧左右辨认下方向，往马文魔法家族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