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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下邳血腥夜

第273章 下邳血腥夜

徐州。下邳。

距下邳城西五里的葛峄山泰山行宫,数盏昏黄的油灯亮着,勉强驱散了寒夜的幽暗。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见在行宫四周散布着许多持刀张弓的护卫,皆神情紧张地盯着山道上的风吹草动。

摇摇欲坠、弱不禁风的陶谦,裹着厚实的袄袍,双手拄着一柄长唐刀,静静站立在行宫门首,遥望着山下暗潮汹涌的下邳城一动不动。

一股寒风刮过,形容枯槁的陶谦眉头猛然一挑,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戾。

“曹豹,曹氏……”

自元宵那天拒绝了突然上门讨要下邳代管权的曹豹,陶谦就知道曹氏已迫不及待要向他这个陷入四面楚歌的孤家寡人动刀了。

连续几日,曹氏以化整为零的方式四处收拢私兵进入下邳城,这一切都落入了陶谦耳目的眼中,当然也落入了下邳城内有心人眼中。

就在今天中午,沉寂了近一个月的陶谦,罕有地向下邳城内所有豪强、大姓及徐州刺史部的吏员们发出宴饮邀请,下午瞒天过海,悄悄出了下邳城。

“王氏、赵氏、刘氏……”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陶谦的思绪。

“家主,动手了!”

管家陶安疾步近前,将他监控到的消息轻声告诉陶谦。

陶谦闻言,精神一振,佝偻的身躯回光返照般倏然挺直,眸子里闪过一抹厉色。

“这是你们逼老夫的!”

……

糜府。

元宵已过数日,今夜的糜府依旧灯火通明,光亮甚至超过元宵夜。

穿一声华丽丝织袄袍的糜竺,静静站立在庭院老梅树下,涣散无神的目光盯着已布满花蕊的梅树,许久未曾移动寸步。

“陶恭祖,你是在做最后的试探吗?”

今日陶谦毫无预兆地宴请下邳大姓、豪强及所有刺史部吏员,除了糜竺、陈珪,及个别小吏,下邳其他人员皆未赴宴。

糜竺看得出,陶谦表面在发牢骚叫屈,一直借酒絮絮叨叨,但他一点都不在意那些没来之人。

“假若我糜竺今日也推脱不去赴宴,是不是陶恭祖也不会在意?”

糜竺能感觉出来,自从他不再主动提及陶应与妹妹糜贞的婚事,陶谦对他开始有些疏离,甚至眼里时不时流露出一丝戒备。

“我糜氏乃商贾之家呀!”

糜竺之所以能与陶谦合作,也是出于双方的需要,各取所需。

可以眼下陶氏的处境,陶氏已不能保证合作者的利益。

糜竺作为一个优秀的商人,自然懂得什么叫审时度势,应该像徐州其他大姓、豪强一样,及时止损,与陶氏划清界限。

之所以现在对陶谦还若即若离,甚至向陶谦通风报信曹豹聚兵之事,是糜竺还有些忌惮陶应。

“陶重光,你到底是条真龙,还是昙花一现的草虫?”

陶应的起起伏伏,让精明的糜竺有些看不清,也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阿爹,你在想什么?”

糜竺身后一声突兀的童音打破了宅院的寂静。

“可否说来让孩儿与姑姑也听听?”

醒过神的糜竺,双手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颊,方转身,先一脸温煦地朝如皎月般静美的妹子糜贞打了一个招呼,尔后笑盈盈地望向相貌同样雍容华贵的儿子糜威。

“阿爹在想,始皇帝建立的秦国兵强马壮,为何还会被一群义军打败?”

糜威一愣,他只是听从糜贞的交代才这样问糜竺的,没想到糜竺在思考如此强大的问题。

“阿爹,秦二世而亡,不是因暴政吗?”

十一岁的糜威不确定地挠挠头,他对文史不感兴趣,只对箭术、马术感兴趣。

糜竺不置可否地笑笑,一双幽深的眸子大有深意地望向若有所思的糜贞。

“贞儿可能回答大哥这个问题?”

糜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糜竺所问,而是一双剪水眸子四下扫视一圈,今夜糜府四周骤然增加了许多全装贯带的家兵。

“贞对兵事无知,只担心家中这株老梅树上的花蕊从此无枝可依!”

糜贞毫无表情的目光稍稍在糜竺脸上停留了几息,方忧心忡忡地望向糜竺身后的老梅树。

“嘶!”

糜贞的话顿时让糜竺吸了一口冷气,心中立时生起警觉。

“这株梅树大根深,叶繁枝茂,贞儿是不是杞人忧天了?”

糜贞的目光缓缓从梅树上移开,异常复杂地投向略显慌乱的糜竺脸上。

“当初谁能预料始皇帝建立的强大兵马会二世而亡呢?”

糜贞说完,没再停留,默默回自己屋子去了。

“阿爹,我也回去了!”

糜贞走了,听了一会儿哑谜的糜威匆匆打了一个招呼,带着满腹疑惑也回了自己屋。

“难道我又看错了?”

连儿子打招呼都没有听到的糜竺,转身望向老梅树,神情再次陷入迷惘。

“杀……”

倏然,一阵阵喊杀声隐约传来,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糜竺。

“动手了吗?”

眼神有些挣扎的糜竺,四下张望,就见院内私兵护卫已纷纷抄刀在手,各处墙头也已站满了人,正张弓以待。

“家主,曹氏对刺史府动手了!”

糜氏的管家拎着一把刀匆匆来到糜竺跟前,讨要糜竺的进一步安排。

“让人严加守护宅院!”

“再派人盯着刺史府,一旦发现陶使君的身影,立即来报!”

……

刺史府。

偌大的院子不见一盏灯烛,一片漆黑,除了偶尔夜风拂动枯叶发出的轻微声响外,几乎一片死寂,身处其中,让人有种毛骨损然感。

“杀……”

陡然,紧闭的府门外传来一片喊杀声,瞬间打破了刺史府的死寂,打破了下邳城的沉寂。

“各自依计行事,一个时辰后,从西门出城!”

潜伏在黑暗中的徐州中郎将许耽猛然拔出手中的长剑,向院内四周发出号令。

“诺!”

早已枕戈待旦的丹阳兵纷纷行动,除了几个身着便装之人快速移至后院墙根外,其余近一千身着皮甲的士兵,纷纷执弓搭箭,对准府门及四处院墙。

“咚,咚,哐……”

“杀……”

随着刺史府大门被破开,手执刀枪剑戟各式兵器的“匪徒”蜂拥而入。

“咻咻咻……”

“噗噗噗……”

“呃啊……”

在大门被撞开的一瞬,院内数十张弓同时劲射,率先冲入府内的匪徒尚未看清里面的状况,便被射成了刺猬,惨叫倒地。

更多中箭者,被身后蜂拥而来的同伴踩踏而过,惨叫声很快被喊杀声淹没。

“有埋伏?”

随后而入的曹虎,眉头一挑,眸子里露出一抹惊讶,一边格挡飞来的箭矢,一边快速查探院内情形。

“杀上去,杀了陶谦老儿赏千金,杀一个官兵赏粮二十石!”

开弓没有回头箭,曹虎立即挥刀鼓动私兵杀向丹阳兵。

“杀……”

两轮劲射过后,丹阳兵立即扔掉手中的弓,纷纷抄起环首刀,迎头杀向面红耳赤的匪徒。

“铛……”

“噗……”

“啊……”

两军相接,兵刃碰撞声、刀枪入肉声、凄厉惨叫声,瞬间交织在一起,响成一片。

城内已被惊醒的百姓,闻声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曹虎?”

“许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双方都知根知底,眼下又是不死不休之局,二人也不会再论所谓的律法大义,各自操刀,战在一处。

……

“冲进去,一队杀人,一队放火!”

离刺史府不远的一处偌大宅院前,一群与曹氏私兵衣着无二的士兵快速破开大门,持刀杀了进去。

“什么人,这是王氏……”

“噗!”

王氏家仆话尚未说完,头颅已被一刀砍下,碗口粗细的脖颈处鲜血冲天泉涌。

“啊……”

“救命……”

几息之间,王氏宅院四处哭喊声一片。

“着火了,快救火……”

很快,一处处华丽、古朴的屋舍燃起大火,随着风势,烈火熊熊,瞬间映红了此方天地。

……

“我乃赵氏家主,与曹氏乃姻亲……”

“噗!”

“呃啊……”

徐州郡国从事赵昱的父亲刚被城内陡然响起的喊杀声惊醒,就被匪兵破门而入,待看清来人衣着,刚要表明身份,便被匪徒一刀捅死。

“哼,曹家主最想杀的人就是你!”

来人大声吼了一句,胡乱朝床上砍了几刀,转身就走。

……

“嗒嚓嚓……吱……”

随着下邳西门被打开,已被四处疯燃的大火照得亮如白昼的下邳城内战事渐渐结束,喊杀声虽然停了,哭天喊地声却更加惨烈。

“天杀的匪徒啊!”

“杀死家主的是曹氏啊!”

……

“家主,仔细查验过,刺史府未发现陶刺史的踪迹。”

糜竺的管家疾步从门外进来,给已等得心焦火燎的糜竺通报府外最新消息。

“赵氏家主死了,王氏满门被屠,刘氏府宅尸横遍野……”

听说没发现陶谦的尸体,糜竺刚松了一口气,等听到管家提及被杀的一些人,瞬间又一脸骇然。

“谁干的?”

被杀的人几乎全是大姓、豪强,这些人不仅在下邳举足轻重,在整个徐州也有很大的能量。

“有说是匪徒干的,有苦主指认是曹氏干的!”

目光有些怪异的管家,将听来的消息原模原样地复述给糜竺。

“这不可能!”

匪徒也是曹氏的私兵,下邳大姓、豪强都心知肚明,曹氏又不蠢,糜竺绝不信曹氏会对其他人动手。

“家主,许耽带兵退出西城时,其中就有数百人衣着与曹氏私兵无二!”

迎着糜竺投来的审视目光,管家小声将他看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

“陶恭祖,还是那个陶恭祖!”

过了许久,默默在房中闭目独坐的糜竺,满心复杂地发出一声感叹。

“绝非‘仁人君子’!”

……

“咯吱……”

从下邳通往东海的官道上,昏昏欲睡的陶谦躺在马车内,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许耽的陈述。

“不要去郯县,直接去兰陵!”

听完许耽的汇报,陶谦开始思考保命和反击之法。

保命,他是想亲眼看到仇敌死。

反击,是为儿子陶应拖延时间。

“连夜派出人,向琅琊国相阴德、彭城国相薛礼、广陵太守张超、东海太守江沛、骑都尉臧霸通报,曹氏造反,占据下邳,让他们出兵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