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看戏,不要捣乱。”
少城主语调中不带责备,反倒十分柔和。
紧接着,殷红的鲜血在师父身上晕开,漫过干涸的血迹,从胸口向浑身蔓延,将他的衣衫一点一点浸透。有一道一道红光像小蛇一样,从他的衣领、衣襟、衣摆中钻出来,扭动着落地,然后消失不见。
“你知道什么叫拘灵术法吗?不管他曾经多么不可一世,都不得不臣服于我脚下。”
“你看,这些气息会一点点侵蚀掉他的力量,钻入他的血肉,啮咬他的心魂,让他每日品尝蚀骨灼心的痛苦。”
“现在,气息带着他的生机一起离他而去,你猜猜最后他会怎么样?”
少城主凑在朱阳欣耳边,像是老师在为学生解答最难懂的知识点,慢条斯理,每一个字都尽量详尽,好让学生理解通透。
可这样的解说,却像是一根一根淬了毒的钢针,每一根都精准无误地刺进朱阳欣的心脏,疼痛感在她心头一点一点累积,让她每一寸血肉都在战栗、僵直、失去力气。
“你不要说,闭嘴,闭上嘴……”
大滴大滴的眼泪争先恐后从她眼中滑落,她的哭喊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骆羽生的衣衫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殷红色的液体顺着衣衫滴落下来,在他脚下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紧接着,有红光开始从他口鼻、耳朵里钻出来,画面愈发狰狞可怖,很快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本来面目。
“师父!”
朱阳欣转身面对少城主,颤声哭求:“你放了他,我求你不要杀他,只要你放了他,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什么都可以!”
少城主轻抚朱阳欣的头,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可以跟他道别了。”
禁锢住朱阳欣的力量消失,朱阳欣像一叶断了线的风筝。
她推开面前的祭司,踉跄跑上高台,跪倒在师父面前。她能够探查到,师父此时如同一个千疮百孔的气球,所有气息随着那些红光一起,几近消失殆尽。她用自己的气息将师父包裹,在她背后快速凝聚出一棵巨大的苍梧树影。
苍梧树影愈发凝实,看起来与真实的苍梧树别无二致,遮天蔽日,让整座祭台、整片空地、整座昭云殿都陷在巨大的阴影之中。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之惊叹,抬头张望。
温柔的绿色光带萦绕在骆羽生周围,朱阳欣的力量也在快速流逝,只想要拼尽全力止住他快速消散的生机。
可是,没有用。
她抓不住骆羽生的气息,像是人永远抓不住风。
“师父,师父……”
她泣不成声,从来没有哪一刻感到这般无力,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改变不了一丝一毫。
“子央。”
一只湿漉漉的手轻抚在她脸颊之上,为她拭去泪水,朱阳欣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师父,你不要离开我……”
朱阳欣再也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骆羽生,像个对家长撒娇的小孩。
骆羽生轻拍朱阳欣的后背,他已经不剩多少力气,拘灵术法早就将他掏空,现在的他卸去一切,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你要记住,你是不一样的……”
最后一个音,和他的呼吸一起消失。
那一道属于师父的气息,彻底消散了。
“啊……”
她叫喊着,嚎啕大哭,紧紧抱着失去生机的血人不松手。
子央年幼时的一幕幕,在朱阳欣脑海中跑马灯一般流过,骆羽生永远笑意盈盈地面对她和辰安,为他们遮风挡雨,护佑他们平安长大,教会他们一身本领,给他们讲各种奇闻异事。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她师父这样温文尔雅、博学多才。
可是,为什么这么好的人,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殒命于此?到底是为什么?
朱阳欣哭得撕心裂肺,在场许多人都为之动容,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太初河里,众人皆仰着头,一道道华光擦着天空而过,异常壮丽。然而,并没有人为这道奇景感到兴奋,反而纷纷皱起眉头。
一名女子身着淡紫色衣裙,快步朝宫殿背后的竹林跑,最终停在简陋的院门前,轻叩门扉。
“太爷爷,太爷爷……”
女子焦急地喊道。
“哎呀,哎呀,这闹哄哄的。”
白须白眉的老者坐在木质轮椅之上,以气息推动轮椅从屋内出来,为她打开门。
女子喘着粗气,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瞧瞧,没个正形。”
老者双眼浑浊,脸上的褶皱宛如正在融化的冰淇淋,松弛耷拉着。
“出大事了,您抬头看看。”
女子指着天空。
老者抬起头,漫天华光飞速流逝,格外壮美。
“是不是小叔叔他……”
她抿了抿唇,说不下去。
老者没有说话,双眼微眯,过分苍老的面容已经让人分辨不清神态了。
女子想起前两日听到的传闻——三危城少城主迎娶蓝狐公主。
她隐隐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或许有某种关联,但却看不出端倪。
她本是想前去三危城一探究竟的,谁都知道,现今世上只有一位蓝狐公主,就是她骆云归,她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冒充她。然而,还没来得及行动,她就被眼前的太爷爷阻拦下来。
紧接着就是这漫天的异象,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异象唯有一个解释——某位蓝狐之主陨落。
这个人,只可能是骆羽生。
轮椅调转方向,缓缓向屋内行进,气氛异常沉闷压抑。
三危城主城之内,朱阳欣的嚎哭声势逐渐弱了下去。
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被她用力甩开。
少城主面无表情:“让他入土为安吧。”
朱阳欣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能现在就将他撕碎。
“你不得好死,我一定会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什么都不顾了,明明白白说出她内心的恨意。反正他什么都知道,还有什么可伪装的呢!
“呵呵。”
少城主双手架在胸前,神情慵懒:“好呀,我拭目以待。”
祭司们面面相觑,近距离目睹少城主和少夫人的对峙,全部傻了眼。
谁能想得到,两人的婚礼竟是这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