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审调查人员说来就来了,在晒场上问到棉花清秸的一群女人,其中就有姚美云。
“噢,我们家队长就在河坝前面挂角田呢。”于是高声喊:“乔队长,有人找你问事情啊!”边喊边带领着这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往队长那里跑。
乔队长正与两个男劳力在捞麦田墒沟里的冻土护苗,看到姚美云领着两人过来,忙停下手中的活儿,问清楚了原委,说:“好,那找几个人,在哪家谈一下。”
“到季妍芳家吧,她家离得最近了。”姚美云说,“你们这有三个人,加我和季妍芳,五个人够了吧?”姚美云当仁不让,把自己也算进去了。她像问队长,又像问两位来访者,两位来访者默默点了点头。
乔队长略有迟疑,说:“你再去把梁齐发会计找来。我就带他们两位到季妍芳家。”
“噢,好唻!”姚美云似乎心里很高兴,转身便去,不一会,带着梁会计到了。
“今天耽误大家一点时间,对你们队里的高考入选的两位考生的政治情况审查了解一下。”来访的两位陌生人中的高个子男人先开口,“下面请我们审查小组孔丽君组长介绍一下情况。”
“噢,孔组长好!”乔得家场面上应了一声,同时仔细端详了这位白净秀气戴眼镜的斯文女人。
孔女士从容不迫打开黑色文件包,掏出一张纸头,递给乔得家。乔得家接过来看,是张政审调查介绍信,忙说:“噢哟,还蛮正规的,欢迎你们——不过,庄富生、徐秋萍这两个人家庭出身和政治背景都不太好啊!”
“人的出身不能选择,重在政治表现。”斯文女人接话道,“徐秋萍、庄富生的高考成绩、体检都过了,现在我们受组织委托,来调查他们的政治表现。请大家实事求是讲。刚才从你们大队部来,听说两人是夫妻,人才难得呢!但座谈还得一个一个来,先说庄富生吧!”
乔得家听言不由心里一怔,与梁会计对视了一下,似乎感到这次调查与早年大不一样了。
“两人表现没得说的。”姚美云心直口快,抢先发言,“庄富生出身不好是实情,但人品好,爱学习,做事会动脑筋,管‘三水’,搞民校,都受表扬呢!”
“庄富生说起来是出身地主家庭,但生下来他老子就跑了,是靠奶娘养大的。他奶娘是从北边里下河逃荒过来的,母子俩早年生活很苦的。”
“噢,还有这个情况啊?”斯文女子说。她和高个子男人手中都在不停地记。
“他有知识,肯帮助人。”季妍芳补充道。
“刚才说庄富生的父亲跑了,跑到哪里去,可很重要的。”乔得家不甘让这次调查被两个女人主导,接过来讲,“庄富生的父亲是大地主,解放前夕,跟着他在国民党里做大官的本家兄弟跑台湾去了。虽然庄富生从小跟养母长大,但李夏荷是得了他家的房子,在他这样的家庭里抚养他的,这种家庭影响不可否认。高考录取,一定要优先考虑贫下中农子女,都这样……”
“那当然,同等条件下优先,这是没有问题的。”斯文女人笑着说。
“不是同等,就是要‘优先’!”乔得家感到斯文女人曲解了自己的意思,“都让这样的人去上大学,贫下中农往哪里摆啊?”
“这是国家政策的事,我们可以向上反映。——下面还是讲他们的现实表现吧!”斯文女人提示道,“徐秋萍的情况也请讲一讲。”
“徐秋萍表现没说的,勤劳,能干,肯帮助人。”“在队里称得上是‘铁姑娘’一个,重活难活带头干,不错噢!”两个男人也积极发言。
“秋萍待人接物很有式样,说话做事在理,很不错。”季妍芳补充。
“秋萍跟我们女人很贴心,虽然有知识,可跟我们无话不谈,真是知心姐妹呢!”姚美云真心喜欢、佩服秋萍。
“秋萍为人是不错,但他的父亲有问题,并且,愿嫁到庄富生这样的家庭来,思想意识是不是有些问题呢?”梁会计坐着一直没发声,这时提出自己的看法。
“听说她父亲可是自杀的呢!”乔队长补充发挥道,“陪护的看得很紧,他还是……”
“这个情况我们听说了,下面还要去她父亲所在单位调查呢。今天在你们这里主要调查两人的现实表现。谢谢你们,就到这里差不多吧。下面把调查材料反馈一下,没问题的话,请签个名或按个手印,调查就到此为止,内容不对外扩散的。”
斯文女人有板有眼顺势总结,完成了所有的程序。
参加座谈的几个人虽然各有不同的心思,但自觉想说的都说了,后面的结果也非他们所能左右,加之斯文女人最后的提醒和要求,此后也都闭口不谈。不过,队里的人或更大范围的人从心底里都关注着、期待着。也许期待的结果不太一样,但期待的心情应该是共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