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报志愿通知下来了,这是根据考试成绩筛选的结果。不用说,即使以招生指标的两倍、三倍计,刷去的也是一大半,甚至百分之九十。然而,庄富生和徐秋萍却都入围了。这对他们周围的人来说,无异于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这么多人去考,都没能选上,他家俩口子却都要去体检填志愿,真不简单啊!”
“庄富生平时能看出,有点水子的;这秋萍,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考试也这么厉害!”
“庄富生只是个初中生,秋萍可是正规上过两年高中的,要不是中断,她说不定早考上了。隔了十一年了,唉,现在叫什么‘老三届’,就他们学了点真东西。后来的学生,考试,哪能考得出来啊?”
“这样搞,凭考试,还又是那些成分不好,有问题的人家占巧了。这是啥回子事呢?不又是走回头路了吗?”
“不能这样讲啦,运动不是结束了吗?选拔人才,是国家需要噢!广播里天天讲呢,叫什么‘青黄不接’。就像我们春二三月,家里粮食快吃完了,那田里的麦子还没长成熟,青着呢,你说多难受?人才面临这种情况,国家也焦虑啊!”
“要人才,也不能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都要,都不在乎了,咱往哪里摆啊?”
“这不才体检报自愿吗?又不是正式录取去上大学了,你急个啥?”
“对,才是让体检,填志愿,真正录取,还要‘调查’呢!早年不都要过这一关啊?”
“不过,这也看出成绩重要着呢,达不到分数,连体检报志愿的资格都没有啊。赶紧,回家让儿子好好学习,再像以前那样胡闹瞎混,肯定不行啦!”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庄富生、徐秋萍都去县里参加统一的体检了。十多年前的高考录取是否有这样的过程,人们似乎全然忘却,但眼前的这一幕却不免让有些人产生“羡慕嫉妒恨”。
……
“秋萍,这下好了,马上要去上大学啦!”在秋萍体检回来参加队里劳动时,姚美云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说不定呢!”秋萍带着微笑,对姚美云她们几个常在一起的姊妹说,“体检只是第一关,其他要求还多呢,志愿对不对路啊,政审合不合格啊。走不了,还是和大家在一起干活噢!”她尽量淡化,尽可能避免这件事刺激大家。
“不会这么难吧,考得好,这很关键噢!至于身体嘛,你肯定没问题的。要不富生得过肝炎——不过,你过门不到一年就生了小安顺,看来……哎,现在对你怎么样,常要那个么?”姚美云压低声音说,“男人身体好不好,那个见分晓噢!”
几个女人神秘地哈哈大笑,把秋萍弄了个大红脸。“这,你们……”她从来没被人问起过这等事,吞吞吐吐地说,“哪有男人不喜欢这个——要起来都、都像拼命似的!”她涨红脸,斗胆说了这一句。
“噢,富生看着挺文静呢,也还……”姚美云一脸平静,像在认真探究重要问题,“我家那一口子,也整个一身野劲使不完,原来男人都一个德行啊!”
众女人都抿嘴暗笑。
“这次体检,我也担心富生的身体是否过关呢,”还是秋萍先打破沉静,“还好,没有提出什么问题,看来,肝炎也真的好了。不过,走不了的,我们家政治条件这样子,政审起来——”她欲言又止。
“也是,这样还想去上大学,真就没得人啦!”久在一旁不则声的齐二娘嘀咕了一句。自从庄富生与秋萍成家,并有了孩子,特别是看到秋萍这样精明能干,人缘好,她在队里说话做事收敛了不少。不过,此刻心里的愤愤不平还是掩饰不住地表露了出来。
“其实,你家成分也不差。”还是姚美云善解人意,主动帮秋萍解围,“就是你父亲的问题,老头子一时想不开呗。现在不还是说‘重在表现’吗?你的表现没得说的,我们大家都看得见。要来调查,我们帮你说!”
“那要多谢各位姐姐、嫂子噢!”秋萍感激地对大家说,“我父亲原先当小学老师,倒是蛮好的,常常被评为优秀教师,得奖状呢!就是——哎,真没想到。”秋萍禁不住又心酸起来。
“哼,什么感情?那是他自己作!”齐二娘又较起劲来,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其实,庄富生也不能算。”手里忙不停,一直做旁听者的季妍芳插话了,“他出世几个月就解放了,庄克富逃走,是逃荒的奶妈养大的。本来也没像现在这样,都是那姜章尧,我看他现在也蔫吧了。”
“哼!你们这帮人,现在也不得了了,……”齐二娘一人难敌众口,撂下这句话,到仓库房里面忙去了。
“都是我的错,不用争啦!”秋萍朗声说,“走不了,我和富生都是考了试试看的,哪能真正考上噢!”
“那可不,成绩够得上,身体合格,人才难得。到时有人来调查,我去讲。”姚美云意犹未尽,“为人说话做事,客观公正,才不会被天打五雷轰!”
“好了好了,”季妍芳在美云手臂上掐了一下,轻声说,“到时去谁家座谈,这人家要选好,千万不能再到齐二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