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疯子与诗人与旅行者
“下锚!”
“下锚!”
剑刃劈开诅咒,“黄昏中将”布拉托夫·伊万昂首向身后吼道。
“黄昏使者”号船头船尾所有还能活动的水手回以吼叫,相互传递着命令,推动巨大的绞盘,额头手臂青筋爆出,用刀砍断了勒紧铁链的麻绳,四支骨制船锚瞬间下坠,在无尽深蓝中破开四条分明的泡沫轨迹。
海战下锚往往意味着死战不退,所以布拉托夫的命令刚刚传开时,沉浸在杀戮和狂躁中的“欲望母树”信徒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尝试阻挠命令的贯彻,反而各个兴奋的大叫,嘴角淌着涎水,发誓要榨干敌人最后一滴血。
但很快,有几个还保留着几立方厘米脑子的“活尸”嗅到了端倪。
他们惊恐的发现,被斩断的绞盘锁不在“黄昏使者”号上,剑刃与铁链交击的铿锵声是从他们的船上传出的!
被船锚钉死的是“血之宝树”号!
鲁恩海军就离他们不到二十海里,两百门大炮饥渴难耐,这该怎么逃跑!
海底传来隆隆闷响,腰部粗的铁链拽着绞盘,将“血之宝树”硬生生在水中拉下了几个刻度,舰船外壳木材爆响,吱呀呀的声音不绝于耳,刺激着本就疯狂的南大陆水手大脑晕眩,东倒西歪一时几乎丧失了作战对抗的能力。
“没有骨头的懦夫!”
粗黑短毛覆盖的利爪镰刀般扫倒一片海盗,十数颗头颅在赛尼奥尔的攻击下高高抛起,殷红温热的血液泼在“狼人”形态的“血之上将”脸上,染红了他的双眼。
“该死的巨人杂种懦夫!”
“血之宝树”的大副格莫拉死在了“守护者”剑下,铁铸的身躯被黎明巨剑沿着锁骨斜着劈开,脸上残留着痛苦和麻木。
布塔托夫·伊万一脚踩在格莫拉断裂的胸膛上,银白的甲胄反射着正午烈阳熠熠生辉,如若史诗话本中走出的骑士。
他冷漠注视着陷入癫狂的赛尼奥尔屠杀自己的船员,嘴角挂着讥讽的弧度,忽地握紧了巨剑。
身披银光的半巨人双脚突然爆发巨力,伴随木制甲板炸响开裂,几步间踏过了和“狼人”间的距离,拖着沉重的长剑贴到了赛尼奥尔的眼前。
“守护者”挥动巨剑,砍在“狼人”毛发覆盖的利爪上,剑刃和尖锐角质间不断发出火焰燃烧的滋滋声和难闻的恶臭味道,无法向前再进一步。
同时维持“狼人”形态和“活尸”特征的赛尼奥尔狰狞大笑,兽化的双腿肌肉绷紧,艰难但坚定的缓慢向前推进,一时竟压过了布拉托夫的风头。
同样经历血战,这位海盗将军并没有像他的同伴一样完全由着鲜血勾起内心的疯狂。
“血之宝树”麾下的海盗数量和实力远强于“黄昏使者”,布拉托夫除了要对抗他这位“血之宝树”的船长,还要和其他“异种”周旋,早就掀起过几次光之风暴,蒸发了身体里至少一半的灵性,几场苦战下来,很难再快速酝酿一次有力的进攻。
他始终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就是为了这一刻!
“去死吧!”
极端的情绪表现在赛尼奥尔“狼人”状态的脸上,令那被粗短狼毫覆盖的黑色脸庞呈现出诡异的酱红。
全靠着肉体的力量,赛尼奥尔两只手臂青筋暴起,竟一下推动了稳若磐石的半巨人,推的布拉托夫脚下打滑,向后倾倒。
包含恶毒诅咒的尖啸嚎叫喷出,骑士面甲下,布拉托夫因惊恐而放大的澄澈双眼瞬间失去了“狼人”的轮廓,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个若有若无的鬼魂。
赛尼奥尔突然进入了“怨魂”状态!
无形的灵体不受风的影响,在空中活动畅通无阻,在没有禁令阻拦的情况下,仅是一个念头就能无视银白甲胄。
布拉托夫·伊万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异种”是混乱和邪恶延伸的途径,拥有净化能力的“战士”是他们天敌,任何妄图直接针对“战士”发动的诅咒,都会被黎明和荣耀轻易化解,这也是先前赛尼奥尔只敢用肉搏最出众的“狼人”状态和他厮杀的原因。
没脑子的杂种,他不想活了吗……仿佛坠入冰海,布拉托夫·伊万忽然感觉自己从肉体到思绪,正在一寸寸滞涩,即将陷入永远的沉寂,被永远冰封于死亡之下。
求生意志刺激下,他捏紧双拳,手中黎明构筑的长剑暂时失去了光彩,然后更耀眼、更纯粹的黎明从他的七窍中迸发冲出。
这一次“守护者”没有选择引爆长剑掀起光之风暴,而是将自我的身体当作了燃烧黎明的薪柴!
炽烈的银白熊熊燃烧,烧光了沉淀在布拉托夫甲胄表面的诅咒,烧光了试图靠近他的几个“异种”,烧光了他最后的冷静,也迟迟没有听到来自他体内的凄厉惨叫。
自信的尝试打破了布拉托夫的冷静。
维持“光之风暴”极为消耗灵性,在体内点燃黎明的力量也是一样。
他的灵性快要烧光了,赛尼奥尔“怨魂”附身的效果怎么还没有消失?
难道那家伙已经疯了,想和自己同归于尽?
属于赛尼奥尔那张眼窝深陷的苍白脸孔占据了布拉托夫的蓝色眼睛,清晰映照在他的脑子里,恶劣发笑。
相比维持“狼人”形态那会,赛尼奥尔浑身确实多了不少烧伤痕迹,焦黑和割伤随处可见,但也远不到即将和油尽灯枯的布拉托夫同归于尽的地步。
数不清的镜子碎片从他“怨魂”化之前所站的甲板上凭空掉落,叮叮当当敲出杂乱的旋律,光滑的镜面上是抹不掉的烧灼纹路。
看到这一幕,布拉托夫几乎绝望。
镜子替身,是“魔女”们的镜子替身!
作为“守护者”,一个在海上叱咤多年的海盗,他对“魔女”的小把戏再清楚不过。
可是他绝没有想到,赛尼奥尔竟然会随身携带好几枚源于“魔女”能力制作的“替身”符咒,专门针对他。
剩下的灵性甚至不足以继续维持黎明盔甲,这几乎是给布拉托夫判了死刑!
缺少盔甲的保护和阔剑劈开金属的能力,他无法和拥有钢铁之躯的“异种”战斗。
死吧!
赛尼奥尔在布拉托夫脑海中咆哮,高大的半巨人闭上了眼。
“船长!”
死亡没有如约而至,就在赛尼奥尔咆哮的下一刻,布拉托夫听到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从他的右后方传来。
他看到了黎明,看到一柄不属于他的黎明之剑,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砍向了有灵光闪烁的空荡。
银白细剑刺入血肉,剑尖炸出朵朵血花,奇迹般将失神震惊的“血之上将”从虚空和“怨魂”状态下挑了出来。
哪怕带着净化黎明的剑刃深入骨骼,赛尼奥尔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和僵硬,自己就被抛出了布拉托夫的身体。
他瞪着半路杀出的敌人,血红双目圆睁,厚嘴唇包裹的嘴巴张大到极限,透明的声波伴着极强的冲击力霎时推出。
然而面对尖啸,袭击者只是轻描淡写的侧了下身子,嘴角微动。
他像是抽离于现实的虚影,完全不受冲击和诅咒的影响,从致命的攻击中穿了过去。
紧接着,这袭击者握着黎明之剑的手腕陡然转动,一股更为炙热的阳炎顺着细直剑身爆发,天堂之光吹动崩碎的黎明,银白的半圆瞬间笼罩了三人,坠落的“初阳”在“血之宝树”甲板正中凿开了一个规则的圆洞。
许久之后,灰尘和木屑才在火炮的喧嚣中平落,露出了黎明中心的两道身影。
“船长,他跑了。”
光之风暴切碎了桅杆的基座,一尊尊颅骨雕砌的乳白长杆轰然倒塌,伴随许多寄生在尸骸中的怨魂幽影彻底磨灭,失去了赖在现世的庇护所。
“跑就跑吧,我们也拦不住他。”
布拉托夫对敌人的落荒而逃没有意外,他既不气馁也不庆幸,淡漠的有些异常。
“‘玫瑰学派’的半神和鲁恩狗也快打完了,杰克斯有能力杀死三船人,但他不会把命拼在半神以下的敌人上,这群狗杂种总是莫名的自傲。”
“等鲁恩狗缓过神,收了劲,马上就会对付我们……”
说着,布拉托夫·伊万把本就敞开的领子又扯了扯,扫了眼赛尼奥尔身影重新出现的一艘血肉海盗船,又看向一旁,眼神复杂。
黑发黑眼,颅骨高挺,五官深刻的男子他再熟悉不过,但他又分明在战斗中看到了这张脸的主人倒下,然后便再没有起来。
妈的……布拉托夫低声斥骂一句,随手一摆,也不管旁边“死而复生”的下属面皮下到底是人是鬼,扯起嗓子吼道。
“退回去,都退回船上,回家!”
经历恶战,弗萨克血统的海盗们作战意志早已消解,全靠着“黄昏中将”的威严吊着。
当他们听到头领那一声命令,秩序顿时崩塌,无人在留恋尚未割开的咽喉,纷纷抓起武器和战利品,抛弃对手往旗舰奔去,边逃边不忘毁掉来时跳帮时架设的绳索,也不管后面还有没有同伴没来得及赶上。
炮弹雨一般落下,如布拉托夫·伊万预料,在赛尼奥尔失手后,杰克斯也第一时间结束了对仪式的响应,本就靠着“欲望母树”恩赐和“木偶”在灵界中的特殊才能降下一道影子的他,根本无力继续和装备了对应途径一级封印物的“惩戒骑士”以及三艘战列舰的支援死斗,灰溜溜跑回了灵界。
海盗们四面逃窜,有的跟随赛尼奥尔脱离战场,有的慌忙起帆,尝试疏解彼此堵塞的船只,给“黄昏使者”号开出一条坦途。
混乱中,原本声名远扬的“血之宝树”反倒成了无人在意的垃圾,被丢弃在火海中央,任由廉价的炮弹埋葬这艘价值不菲的海盗将军旗舰。
凝固的血一般的漆黑旗帜倒下,猩红织就的荆棘之树图案消失于火海,“黄昏使者”已带着残余的舰船逃离了鲁恩海军的包围。
在无边无际的乳白大雾中,只有百米的小小载具如同蜉蝣,带伤的海盗就趴在甲板上,吐着舌头,像一条条搁浅的鱼,嘴里不停念叨着战神的尊名,期望这位支配战斗象征荣耀的神庇佑最下等的信徒。
“魏尔科夫。”
醇厚低沉的嗓音响了好几遍,直到就连意识模糊的伤员都挣扎抬头,好奇张望,眺望海面远观战场废墟的克莱恩才意识到,这是“黄昏中将”在叫自己。
秘偶乔吉亚顶着几个盯了许久的警惕目光从阴影中走出,来到主人身边。
克莱恩嘴角微翘,本就没打算细心伪装,此时更是干脆放弃了假惺惺,没去装傻,而是抬起手在脸上一抹,撤掉了罩在身上的幻术。
不合群的大衣下摆飘在风中,整洁正式的和环境格格不入,镜子面具上点缀的冰冷刺骨的光斑,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太阳的温暖。
面对靠坐在桅杆前的“黄昏中将”,克莱恩以手抚胸,标准行礼。
“很抱歉,你的船员留在了赛尼奥尔的旗舰上,事态紧急,我来不及考虑太多。”
惊呼叫骂声此起彼伏,桅杆下的布拉托夫丝毫没有被下属激动恐慌的情绪感染,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抽出腰间的窄短佩刀,猛地往甲板上一插。
顿时,万籁俱寂。
“‘无面人’,不,‘秘偶大师’,你是密修会的人?”
海盗将军的表情很平静,与其说是质问,更像是在陈述事实。
瞟了眼暴露自己真实序列的“魔女”秘偶,克莱恩不可置否。
“你可以这么认为。”
他现在才注意到,脱下头盔,“黄昏中将”骑士面甲下是一张很有弗萨克味道的脸孔,和他记忆中忧郁的斯拉夫人如出一辙,清爽的金发,澄澈的蔚蓝双眼,再配上那脱离厮杀环境后颇为克制的谈吐,竟真的凑出了几分诗人气质。
斯拉夫诗人。
痛苦的哼唧声藏在海风中,微弱几乎不可闻。
克莱恩侧头看着缩在船边半边身子流血,明显带有南大陆特征的海盗,突然转身走去。
那是一个俘虏。
他左手手掌裂开一道缝隙,饥肠辘辘的封印物张扬着嗜人的欲望,随着手臂抬起,再也无法控制本能,猩红的舌头舔舐着海盗的脸,不顾“食物”的哭号,把口水撒了一片。
克莱恩故意将手掌停在俘虏脸前,保持着安全距离,似是挑衅,又似是客人拜访主人家时,想要把玩某件藏品前含蓄的礼貌,觎了石像般盘坐的布拉托夫一眼,见他仍是一言不发,猛地推出了手掌。
藏在阴影中的怪物把完整的人体拆的七零八落,血液从动脉中破出,骨骼一块块被打碎,全部掉进了只有一个巴掌大的无底洞。
这残忍一幕连见惯了生死的海盗都无法接受,许多心灵脆弱些的,更是当场吐出了肚子里仅有的存货。
戴着镜子面具的克莱恩安静欣赏着“蠕动的饥饿”进食的过程,像是清晨散步中突然想起某事,头也不抬,语气悠然道。
“对了,我要去一趟拜亚姆,搭下你的船如何?”
码字生涯滑铁卢,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失去键盘。
剩下两千字我没有忘,我一定会补上(群里的各位比我记的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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