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新的皇帝
硬币叮叮当散落,酒保盯着吧台上散着的零碎钞票和金属货币,脸色煞白却不敢动弹。
他仿佛一尊正在溶解的泥塑,正等待着一阵风吹干身上的湿气,不敢去看吧台边孤零零的唯一身影。
黑色的绅士有节奏地敲击着木制吧台边沿,藏在金色边框和镜片后的眼睛对着大门的方向,踩着某个圆滚滚事物的左脚微微前后晃动,和酒保一样,也在等待着什么。
“先生,先生……”
过了两三分钟,一个气喘吁吁,黑发蓝眸,五官气质和长相都颇为猥琐的矮小男子,从门外扑了进来。
他几乎是四肢并用,连滚带爬,弄出这么大动静,周围的酒客也无人往他身上看上一眼,齐刷刷地盯着自己的酒杯,像是都失去了声带和听力。
达米尔港的“老鼠”手里攥着一只信封的一角,在凑到绅士身边前,先停下喘了几口气,等到呼吸平稳后,又忌惮的扫了绅士脚下已经昏死的,头上有青色纹身的大汉,才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双手托着信封送上前去。
“先生,按您说的航线和目的地买的船票。”
“可以。”
绅士,格尔曼·斯帕罗一手接过信封,一手从吧台上堆积的零碎散钱里拾了一枚硬币。
他随手将硬币高高抛起,让这黄铜色的金属片在空中打了个圈,才送到“老鼠”手中。
“讲一下最近的传闻。”
“老鼠”松了口气,连带着格尔曼身后的酒保脸色也好看了一些,他边擦着被杯子,边四处望了一圈,疑惑又焦急。
有人闹事这么久,酒吧里养的守卫们怎么还不来?
老大也不知道去哪了?
“先生,我知道的不多……”
断断续续中,“老鼠”或模糊或详细的介绍了最近海上发生的轶闻。
皇家海军的“普利兹”号和后续开发的铁甲舰组成了战斗力,舰队群即将开始第一轮联合常规训练,传说皇家海军和风暴教会预备在第一次训练中就挑选中小型海盗船作为打击对象,并把这一行为在今后常态化……
有消息传出,“黄金梦想号”的主人,“冰山中将”艾德雯娜·爱德华兹,最近在迷雾海区域发现了海上传说中“死神宝藏的钥匙”,引来了“地狱上将”的兴趣,但两大海盗团还没有开战的痕迹。
同时“血之上将”和“黄昏中将”间摩擦不断;“疾病中将”行踪诡谲,不再常常来往于狂暴海之间,最近一次出现反而是在她不常去的苏尼亚海……
各种各样的消息不知真假,一股脑地从“老鼠”嘴里说出,披着格尔曼外衣的克莱恩也只是安静的听着,表面不做评价。
他将“老鼠”给出的情报化作了三类,同时还注意到了很可能波及到自己的两则。
一,鲁恩皇家海军的消息不用自己操心,也无力去干涉。
二,只有序列五的海盗将军们未必不能关注,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三,像“死神宝藏的钥匙”这样不知真假,几百年无人找到线索的海上传说,克莱恩在出航前特意找A先生补过课,属于他本该最不在意的一类。
但是如果所谓和死神有关的宝藏钥匙真的是假的,为什么背后有“灵教团”支持的“地狱上将”会起心思,至少是向外界释放出他好奇的信号?
可以问问阿兹克先生,论起死神,恐怕没有人比他这个死神亲子更有权威……克莱恩想起有意整合“灵教团”和真实造物主交好的老师,有了写信的想法。
突然扫了眼屋外某个方向,克莱恩喝掉剩余的啤酒,缓缓站了起来。
“记住今天的教训。”
他将杯子递给了酒保,什么也没做,就这样径直走出了酒吧。
此时先前无故消失的守卫们已经凑了过来,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只是这样看着,直到那道黑色的背影消失。
……
“我还以为你会用秘偶出面,而不是自己做这么张扬的事情。”
雾气基本散去的街道上,跟在米勒娃·阿图瓦之后的罗萨戈突然低声道。
大大方方与贵妇人并排行走,后方跟着一位女伴的克莱恩无所谓的摇头。
“让她露面,只会比我更引人注目。”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转而问道。
“消息送回去了?”
“走的公共路线,毕竟不是每一个港口都有我们的联络站。”罗萨戈保持着低压的声线道,“这里的情报贩子叫‘白鲨’,他服务了很多势力,有像‘血之上将’这样的海盗将军,有鲁恩海军,也有我们。”
“呵,当然,他以为我们是因蒂斯的第八局,并不知道我们的‘老板’的真实身份。”
想到这,罗萨戈嘴角的笑有些戏谑。
他突然有点期待,当这个落后小岛上的土鳖知道一直以来他有意疏远的主顾之一是世间留存唯一帝国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血之上将”……克莱恩想了想道。
“你对‘血之上将’和‘黄昏中将’了解多少?”
“怎么了?”罗萨戈有些惊讶,但还是分享道,“这两个一个是玫瑰学派安插在海上的前哨,一个是弗萨克的战神教会扶持的走狗,有些实力,但不多。”
果然是弗萨克那边的……“黄昏中将”的黄昏取自圣密隆的黄昏巨殿?
“布拉托夫·伊万是弗萨克人?”
“怎么会,他只是有弗萨克血统,出生在殖民地,传闻中他还是海怪的后裔,虽然弗萨克靠近极地海的边境盛产海盗,但战神教会也有自己的考量,相比寒带森林里活不下去的亡命徒,一个海上土生土长,又从未去过大陆,和他们国内各方都没有联系的独立人,更适合作为傀儡。”
罗萨戈否认了克莱恩的猜想,又补充了一些细节。
“黄昏中将”竟然有海怪的血统,不简单啊……暂时将这两件事的抛之脑后,克莱恩刻意放慢了些步伐,时刻保持灵体之线视觉的“目光”扫了一周,确认没人跟踪后才继续道。
“我让这里的无赖帮我们买了船票,下午六点钟开船,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可以,换张脸,我们去港口附近。”罗萨戈当即回答道。
他稍微分辨了下方向,脸孔表面肉芽蠕动的同时,和前方的米勒娃·阿图瓦默默换位,领着一行人拐进了另一道巷子。
……
“尊敬的阿兹克先生。”
“……我今晚就会离开达米尔港,前往鲁恩控制的奥拉维岛,这是一座有着大量海军和半神坐镇的岛屿……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海盗将军之一的‘冰山中将’最近在迷雾海挖掘出了传说能开启死神宝藏的钥匙……这一消息目前传得很广,也引起了‘灵教团’的注意,‘灵教团’旗下的‘地狱上将’有意在谋求那把钥匙。”
“我想您可能会对这把钥匙有兴趣,后续的消息我会继续为您跟进……”
书桌前,阿兹克放下了信纸。
这位第四纪以冷酷着称的“死亡执政官”自己也没意识到嘴角的上扬,原本好似蒙在毛玻璃后,鲜有情绪露出的棕色眼眸霍然灵动,找回了几分人味。
不过很快,这点属于凡物的情感便被神性的疏离压了下去,“死亡执政官”又重新端起神话生物的思维模式,分析起学生的来信。
祂曾执掌拜朗帝国的权柄数百年,也曾沦为父亲的神降容器和可能的复活保险,却从未听说过什么死神宝藏。
四皇之战的几位至尊,图铎暴毙身亡,只为后代留下了无穷无尽的灾祸和仇敌,所罗门匆匆落幕,一艘黑皇帝号已经是昔日帝国全部的遗产,特伦索斯特死的无声无息,疑是被天外来客叩住了命门,随着傀儡一生的终结,尽心尽力为儿女准备的幽灵帝国成了真实造物主东山再起的嫁衣,唯有死神的后裔,在第四纪结束后,仍在摇摇欲坠中苟延残喘到了殖民时代初期……
这么多年过去,千年的时光即使他的父神曾留下过什么遗产,随着拜朗皇室皇冠落地,国土、人民被北大陆诸国瓜分,也剩不下什么了……阿兹克很清楚,
而且,那位死神真的会为后裔考虑吗?
祂是死者的君王,不需要活着的臣仆,只要死亡的君主还高踞冥界,所谓的后裔来来往往总要归于死亡,回归祂的座下,那么生前的恩赐也就变得不重要。
萨林格尔只需要守住自己神位的保险,从不需要指望活着的后代完成祂的野望。
罗塞尔·古斯塔夫终结了拜朗帝国,祂彼时刚刚称帝,需要足够的功绩维护皇位,堵住“太阳”和“工匠”的不满,拜朗末代君主治下设有南北两大执政官,分别镇守和东拜朗接壤的前线还有海岸线,一个是过去的大主教海特尔,另一个是祂的皇子……
末代拜朗皇帝是“苍白皇帝”的可能性很大……搜刮着最近或回忆或探寻得到的信息,阿兹克推理着“死神”途径对应序列一和唯一性的下落。
皇帝死后,死神教会彻底崩离,残余组成的灵教团派别众多,海特尔笼络了过去的祭司,传闻里叫希雅·帕伦克·艾格斯的小辈继承了皇室的正统,自称“苍白女皇”,剩下不成气候。
“人造死神”的基础是唯一性,大概率伴有一份序列一特性,那个叫希雅的孩子,顶多掌握了对应序列一的封印物,应该没来得及晋升……
“死神”途径和“暴君”相似,低位对高位极为敏感,没有感受到有新的“皇帝”出现的阿兹克如此判断到。
旅馆房间内,他缓慢踱步,在书桌和床前徘徊,蛇类的特征明显又消失,最终只剩下落寞,不由叹息。
呵,在北大陆蹉跎太久,他已经失去了往日身为执政官对祭司和皇室指点驱使的资格,如今比起拜朗的继承人,从哪个方面看去,他都更像个北大陆人了。
“拜朗必须复国。”
像是给自己打气般,阿兹克无比坚定道。
经历过贝克兰德一事,他嗅到了神战的味道。
拜朗亡国已有两百多年,被北大陆殖民统治也有两百年,这两百年里从未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君主和神祗,愿意将拜朗的国民看作真正意义上的人。
拜朗人可以是财产,可以是生产资料,唯独不可以是受神和君主保护的国民。
曾是所有后进真神梦魇的“诡秘之神”棺椁隐隐震动,随着末日将近,真实造物主和“诡秘之神”这对永恒的盟友已经坐不住了,祂们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尽快完成途径的聚合……
一旦神战开始,没有真神支持的拜朗或许能躲过第一波冲击,可是之后呢?
无论谁胜利,扫荡外神的信徒,剿灭“玫瑰学派”,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些年来,一直是二等公民的拜朗人也受够了压迫,太多人投奔了“玫瑰学派”,清算的时候可不会分辨缘由,屠刀会平等地落在所有人头上。
“死神的宝藏……”阿兹克突然走回书桌前,拿起了纸笔。
他需要尽快为拜朗找一个庇护所,为此只要有一点希望都不能放弃。
短短几十秒,阿兹克已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第一次对学生发出请求。
宝藏也好,骗局也罢,前者皆大欢喜,后者先控制住“地狱上将”,尝试接触“灵教团”,也是一种收获。
“人造死神”和“苍白女皇”暂时都不能贸然对上,只剩下当初罗塞尔可能抢走的战利品了。
笔尖抬起,阿兹克犹豫地看着信纸,终究没写下太露骨的话。
他要成为“苍白皇帝”,提高自己的价格。
只有这样,拜朗和他才能卖一个好价钱,才能有未来。
也正因为如此……
“也正因为如此,父神,父亲……”
表情狰狞,捂着头脑的阿兹克痛苦万分,像是在对抗着什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为了拜朗的人民,也为了我和我的过去,萨林格尔,决不能复活。”
他要成为新的皇帝,彻底堵死父亲归来的道路!
可能会有人说,拜朗人凭什么不能独立,我只能说,当萨林格尔把国家和自己当作筹码,全部赌去未来的时候,拜朗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
失去了真神保护的他们,只能是其他神祗蹂躏的鱼肉,当出身变成了原罪,后续的种种,已然不是浮萍一样的他们可以左右的。
最后还是求一求推荐和月票,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