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但为君故:致时天使
神战的残余以造物主的遗骸为中心,辐射了整个大陆。
金红滚烫的热流拖着被神力波及粉碎的礁石在茫茫沧海中上下沉浮,阿蒙从一块较大的礁石跳上海岸,踩着脚下松软的,火山灰般的漆黑胶泥,感受着仿佛自地心传来的滚烫。
远处的雷霆与天火永无止境的燃烧着,黑暗与诅咒常伴左右,从巨人王庭旧址离开的阿蒙走在这条祂走过千百遍的小路上,路过旧时苦修士聚集的下午镇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全能的主啊,我忏悔,来自永夜的邪神诱惑了萨斯利尔,王们频繁到属于黄昏的宫殿内密谋。”
“您的挚友,您的眷者,您的信徒背叛了您,另一位主走入了歧途,迷失了信仰。”
“……我发现了这一切,但已经太晚,堕落、血腥、黑暗、腐朽、杀戮、污秽和阴影已经流淌淹没了这片土地。”
“巨大的灾难从这里开始……”
坍塌的教堂内,一道穿着简朴白袍的身影匍匐在圣坛前,俯首颤抖,脸孔几乎贴上了地砖。
他的脊椎被污秽的气息所诱惑,背叛了苦修士虔诚的心灵,畸变的骨刺撕破了疮茧交叠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高高突起,如圣经中教唆人类食下罪恶之果的毒蛇。
眼窝内只剩空洞,耳膜中有血液流出的苦修士对阿蒙的到来全然不知。
天国的天使之王,造物主的幼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即将死去的圣徒,目视着这见证了背叛降临,却用一种近乎预言的形式神神癫癫只会忏悔与自我无关之事的宗教疯子,本能地翘起了嘴角。
祂的笑容是那般苦涩,抽搐的双唇间噙着的讥讽不知为谁。
“……全能的主啊,我忏悔……”
“无聊。”
阿蒙半是叹息半是嫌弃的舒了口气,手掌微微转动,不再去看即将死去的苦修士,转而抬首向上,审视起失去头颅的神像,希望从那上面得到祂想要的答案。
祂需要有人给祂一个解释。
……
“你觉得我现在举行成神仪式怎么样?”
“我可以答应你,我不会再庇护帕列斯……我知道你已经吞掉了雅各,只差最后一份‘时之虫’。”
……
“怎么样,惊喜吗?”
阿蒙站在一栋纯粹光芒铸成的钟塔前,远处的雅各,近处的其他大大小小的“偷盗者”,随着祂的动作,反应不一的从虚空中取出了一块水晶磨制的单片眼镜,遮住了右眼下的戏谑。
“你是不是在想,我什么时候吃掉的雅各?”
“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没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
“是不是很无助,想不通为什么‘诡秘之神’会抛弃你?”
“哈,不用露出这种表情,所罗门陛下从未怀疑过你的忠诚,我亲爱的叔叔也很欣赏你足够识趣,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从来不奢望命运之外的事物。”
“只是,啊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总有些事情高于其他,为了更伟大的利益,祂只好抛弃你了。”
一道道声音近乎同时响起,撕裂了帕列斯的思绪,刺痛了祂的灵魂,令祂浑身上下的“时之虫”同时发出了绝望的尖啸。
步步粉碎猎物所生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阿蒙的笑容逐渐复杂,脸孔完全隐入了法师软帽帽檐投下的阴暗。
“一个成神的机会,一个阻止发狂的萨林格尔拉着所有人陪葬的可能,还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天使,你觉得哪个更有价值?”
“唔,你不要恨祂,这只是祂这个人一贯的行事作风,往好处想想,至少你的死说不定能换来一次奇迹,说不定原本这个星球被萨林格尔拖着提前毁灭的未来就会改变呢?”
“你我都不想落得伯特利的下场,对吧?”
“看看发生在亚伯拉罕的悲剧,放弃抵抗,虽然‘诡秘之神’向我承诺不会再庇护你,但祂未必不会保存你的家族,你至少还有血脉能传下去。”
偷来的愚弄和教唆改造着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的心智,阿蒙不知何时已经移步到祂的身后,把手伸向了帕列斯灰色长袍的口袋。
“啊,瞧瞧,瞧瞧,你竟然还给自己准备了这个。”
阿蒙手腕一转,从帕列斯的长袍中摸出了一副金丝眼镜。
那是索罗亚斯德家族一个刚成年的小辈为他们的家主准备的庆生礼物,可爱的小姑娘一个人偷偷跑到城外,寻找合适的水晶,委托工匠,花了近一年的俸禄,才打造出一份她自认为配得上索罗亚斯德一切荣光源头的礼物。
不远处,右眼戴着一枚单片眼镜的小姑娘正站在其他与她同辈的家族成员中,含笑注视着帕列斯的方向,期待的目光中夹杂着与平日无异的天真烂漫。
阿蒙轻松折断了金属边框,眼镜的左半掉落尘土,右半随着握着它的那只手,缓缓向帕列斯的右眼靠拢。
“呵……你似乎,并不理解,‘诡秘之神’的本义。”
顿时,阿蒙悬在空中的手停住了,祂嘴角的微笑不自然扭曲,祂突然看见帕列斯·索罗亚斯德露出了讥笑,突然被无数无用冗杂的话填满了大脑。
自“隐匿贤者”处偷来的“灌输”,被帕列斯抓住机会,变成了拖延时间最好的武器。
“我完全理解‘诡秘之神’的选择,与天生容纳唯一性,天生具有神性的你们不同,我褪去人类的躯壳,以权柄的具现遨游世界的时间只是你们的零头。”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拥有无限的生命,也从未觉得高于凡人就是理所应当。”
“和你在一条途径,是命运加于我的不幸,我无力反抗拥有唯一性,天然优越于我的你。”
“如果注定我的生命会被你终结,那以我的死亡,来换取后代的存活,换取一位真正能终结当下局面神灵的诞生,又何尝不是我的胜利?”
“‘愚者’已然诞生,你就算杀了我,也没有机会成神了。”
“我的祖父曾对我讲过,在造物主时代,光辉和甜蜜才是永恒不变的主题,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阿蒙静静地听完,抬手把那半幅眼镜用力按在了帕列斯脸上,勾起的嘴角不再颤抖,笑着发出了一声叹息。
“可惜,你看不到你预想的未来。”
帕列斯见状,正了下右眼眼窝处金属边框脱落,只剩下一块水晶的单片眼镜,回以同样的无奈微笑。
“可惜,你被祂分散了注意力,拖延了太长时间。”
“帕列斯”笑着摇了摇头。
“祂的序列一特性已经不在这里了。”
说着,隔绝街道的晦暗层层自天顶滑落,无数光华从被阿蒙占据身躯的“偷盗者”体内飞出,融入了本体,只剩“帕列斯”还在惋惜。
“所罗门的扭曲、查拉图的嫁接,还有祂自己的欺诈,祂竟然果断抛弃了自己除‘时之虫’之外的所有特性,真是果断。”
“果然,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人类总能毫不犹豫地割舍,这是你做不到的。”
“你又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阿蒙凝视着嘲讽自己的分身,缓慢吸了口气,一手粉碎了那张令祂恶心的笑颜。
“闭嘴。”
……
超新星爆发的璀璨点亮了整片大陆,阿蒙站在霍纳奇斯山山脚,自下而上眺望只有漆黑的隐秘和横断了山脉半峰的风暴雷霆,再也笑不出来。
毫无疑问,“诡秘之神”失败了。
祂太在乎地上难以计数的无知蝼蚁,竟主动放弃了复活的可能。
阿蒙从一个灵界生物那偷来了记忆,解密后得出了一个令祂无法相信的结论。
“诡秘之神”抛弃了自己拥有的所有特性,没有任何抵抗,就被黑夜和风暴联手封印,一如当初的伯特利。
“这还不如直接把源堡给我。”阿蒙缓缓叹了口气。
“何必呢,把源堡给我,帕列斯不再有机会逃走,就算短时间内我无法完成仪式,也能拥有和真神对抗的力量。”
阿蒙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自言自语道:
“你身上积压的,来自上一位‘诡秘之主’复苏的意识远高于我……”
“总有些事高于其他?”
“你总用这个借口来向我解释你的选择,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只在你身上看见了贪婪,就像过去的四脚爬虫一样,宁愿守着宝藏被梅迪奇活活烤死,也不愿松开手脚,向父亲臣服。”
阿蒙尝试着伸出了手,对准笼罩着霍纳奇斯山顶峰的黑暗和风暴收拢了五指。
轰隆!
环绕山顶的风暴不知何时分出了一团阴云,一团隐约凝聚着模糊男性面孔的球形闪电拖着银白的流光,狠狠砸在了阿蒙的身上。
风暴的反击打断了阿蒙的窃取,无数银白包裹着阿蒙的身影悦动纠缠,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夸张痕迹。
不知多少个分身葬身于“暴君”怒火中的阿蒙快速远离了鲁恩的国土,祂重新出现在属于霍纳奇斯山脉的另一端,单片眼镜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只休息了一两个呼吸,阿蒙就再次尝试窃取起那隐秘与风暴背后的事物。
……
“诺,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块银牌。”
坐在钢铁、活塞组成的原型机上,罗塞尔不再继续向查拉图介绍他即将打造完成的新型动力机器,话题一转,神神秘秘的从兜中取出了一块刻着神秘花纹的银牌。
接过罗塞尔准备的惊喜,查拉图谨慎且小心替换了秘偶与本体间的位置,躲进了历史迷雾,添加了几道投影作为防火墙。
祂细细审视着银白上满布的奇异花纹和抽象文字,刚要试图解读,眼前就腾起一片浓郁的灰白。
一瞬间,成名已久的“提灯天使”本能地就想要下跪行礼。
起初祂以为是自己的小心思被据说沉睡在源堡的主察觉,即将小命不保。
但过了一两秒,查拉图发现自己并没有变成秘偶,也没有受到其他惩罚,才舒了口气,重新绷直了发软的膝盖,试探着接触起出现在眼前的灰雾。
谁也不知道这位天使到底看到了什么。
罗塞尔坐在蒸汽机的原型上,观察着查拉图的反应,期待来自天使的欣喜或惊恐。
可看了一会的查拉图却什么也没有说,须发花白的苍老脸庞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倒是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着银牌,动作极快的把东西还给了罗塞尔,像是急着要送走什么催命符。
“嗯,你以后可以用这块银牌试着和主联络。”
“和主,你是说你信仰的那位……”罗塞尔睁大了双眼,克制不住的咧开了嘴,“这银牌竟然还有这种功能?”
查拉图笑而不语,只是又嘱咐了几句,千万不要被蒸汽教会的人看到云云。
丝毫没有发现,祂与他的谈话,早已在窗边一只乌鸦的注视下,转入了另一位存在耳中。
……
因蒂斯帝国的皇帝死了。
罗塞尔留下的白枫宫内,一道穿着古典法师长袍的身影在忙碌的“机械之心”间来去自如,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祂同周围“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成员一样,打量着差一点成为“黑皇帝”的男人留下的种种遗物。
只不过吸引阿蒙目光的,既不是罗塞尔那些奇妙的发明,也不是为实现的手稿,更不是什么用罗塞尔密文写下的滥情史。
自始至终,阿蒙的目光都只停在了一块被小心收纳进密匣,躺在红色绒布中的银牌上。
祂手腕转动,透过木匣的外壳取出了雕刻着神秘花纹的银牌,嘴角缓缓露出了微笑。
“我找到你了。”
……
“我找到你了。”
罗思德群岛,蓝山岛地下,“海神”神殿内。
阿蒙绕过一根巨大的灰白支柱,把本体暴露在了正站在“海神”宝座一旁,抱着一柄骨质权杖的古怪灵体眼中。
祂目光复杂的目视着那张和周明瑞相似的脸,又越过古怪的灵体,与始终漂浮在古怪灵体背后又从未被察觉的“诡秘之神”的虚影对视。
视线从虚影被深蓝鳞片覆盖的脸庞滑向身上的道道裂口,再次重复道:
“我找到你了。”
回家了,要做十六个小时火车,所以我决定先写一个番外,车上整理思路。
白造死后,“诡周”就成了阿蒙唯一的长辈(小红和大蛇虽然是保姆,但算是平级),祂需要有人给祂一个解释,为什么祂的父亲会遭受背叛,为什么诡周当时在场却没能阻止三神,为什么明知失控不过早晚,诡周就是不肯放下背负源堡的命运。
所以在阿蒙的童年之后,祂一直都在寻找答案的路上,因为周明瑞沉默的缘故,陷在沉痛的突变中迟迟无法走出。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阿蒙。
最后还是求一求推荐和月票,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