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摘星楼外的桃花被雨打得蔫巴巴的,湿哒哒地蜷缩着。
地上落满了桃红色的花瓣,侍女起了个大早前来打扫。
视线里出现一道明黄的身影,侍女们跪倒了一片。
房门被轻轻敲响,少女梳洗的动作微顿,雪白的脖颈像一块细腻的羊脂玉,泛着冷白的光。
微挑的眼尾泄出几分冷淡,披散在肩头的青丝被窗口闯入的风无意撩拨。
随手拿过梳妆架上的白纱斗笠遮住面容。
她安静转头。
上好的香檀木做成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圆润的一个小脑袋扒着门露了出来。
软白的脸蛋儿漂亮精致,歪歪扭扭绑在一起的发髻有些乱,但配上小孩儿那张瓷娃娃一样惊艳可爱的脸莫名多了几分呆萌。
尤其是扒着门的小孩儿眼巴巴地看过来。
商晚感觉到心头仿佛被撞了一下。
她朝着小孩儿招了招手。
然后亲眼看到,原本拘谨的小孩子眼睛亮亮的,像是找到妈妈的小鸡崽似的,一溜烟就到了跟前。
嫩白豆腐一般的小脸儿微微泛红,小孩儿嗓音软软脆脆的:
“谨翌给大人请安!”
商晚让小孩儿自己找了个位置坐着,扯过原主绑发的发带。
殷红的唇瓣微张,咬住发带的一端,一只手摆弄着及腰的长发,一只手随意扯着发带扎了个高马尾。
戴上镶满宝石的玉冠。
艳丽尊贵,却并不庸俗。
从铜镜里看过去,小谨翌拖着下巴乖巧地看着她。
商晚顿了一下,转过身朝着小孩儿招了招手。
抬手揉了揉小崽子鸡窝一样的发型,将人按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大人?”
小奶音有些疑惑,还有点不知所措。
商晚捏了捏小孩儿柔软的白脸颊,纤细的指头拿起了梳子。
心领神会的小孩儿立刻乖巧地坐直身子,唇瓣轻轻抿了抿。
大人这是要给他梳头吗?
晃动的脚丫子够不到地面,小谨翌脸颊的红晕扩大了些。
大人身上好香啊,像桃花的味道,又像从前偷吃的糖果的味道。
大人的指头也好软,和棉花一样。
乌黑的头发被少女熟稔地盘了一个小少年的发式,鬓角垂落的短发被柔软的指头压平了些。
收拾好头发就成了风流倜傥的小少年。
商晚满意地勾了勾唇,将小孩儿从凳子上抱了下来。
贴近自己的脸蛋儿又红又烫,商晚不放心地抬手碰了碰:
“是不舒服吗?”
两只手抱住了少女脖颈的小谨翌快速摇了摇头,耳垂渐慢爬上的绯红也很快蔓延。
“叮咚!当前碎片认可度:30%!”
意外地挑了挑眉,商晚弯腰将小孩子放在地上,屋外传来婢女紧张的通传声——
陛下来了。
垂下的指尖被小孩儿攥进手心,力道稍稍大了些。
“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碎片的身份始终不容忽视,即使在祭天大典上所有人都以为废太子小九饮下毒酒已经不在人世。
可他迟早要面对皇室的人。
还有关于碎片的心愿……
紧绷起来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还未散去的红晕,小谨翌偏过头,白纱遮挡住了少女的神情。
他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总之要跟着大人。
握着女孩儿指尖的手又收紧了些。
少年天子在看到少女的一刻,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
随后目光却落到矮小的身影上,不动声色暗下眸子。
一闪而过的情绪被帝王巧妙掩盖,清润的脸上挂起温和善意的笑意:
“国师,朕来问一问关于游历一事。”
天辅新任国师在替新帝举行完祭天大典之后,会出宫游历,十年二十年不等。
小谨翌歪过脑袋,察觉到少年的视线,抿唇握紧女孩儿的指尖。
情绪低落下去。
大人出去游历的话,那他是不是就得和大人分开了……
低垂着的小脸儿拧巴在一起,小谨翌开始认真思考怎样才能避免和女孩儿分开。
思晏的目光在紧紧跟着少女的小孩儿身上停下,转动着指头上的玉扳指:
“国师游历是大事,有任何需要都可提,至于九弟,他年龄尚小,不如留在宫中,朕会照看好他。”
招呼宠物一般,少年天子随意朝着小孩儿招了招手,态度是温和而轻视的。
小谨翌攥着女孩儿的指尖没有动静。
但抗拒其实一眼就能看穿。
不仅是少年天子的态度,还有他说的话里深层的意思。
才不要和大人分开!
“谨翌如今与天辅没有任何干系,陛下的九弟已经自缢。”
少女掩面的白纱被吹起,露出的半边面容惊世绝艳。
帝王转动扳指的动作微顿。
小谨翌也温吞地眨了眨眼,苦巴巴的胸膛猝不及防被少女塞了一把糖进去。
皱起的小脸儿放缓,花瓣般的薄唇弯了弯。
少年天子应了一声,压下几分不悦,喉咙微微干涩,继续打探:
“不知国师此去游历何时归来?要去往何处?”
少女面容平静,遇雪般清冷:
“还未定下。”
气氛一时冷寂下来,思晏饮了一口茶水,缓解下喉咙的干燥,眼神露出灼热:
“日后,若是天辅有事,该如何联系国师?”
商晚怪异地看了一眼帝王,平淡的嗓音一如既往:
“陛下可在祭天台上放信号弹,臣看到了自然就会赶回来。”
思晏压低眼睑,指腹下的扳指细腻圆滑。
他抬起头,恰好撞见少女被风吹起的斗笠下的面容。
清冷文质,宛如谪仙。
瀑布般的青丝垂下,唇角一抹宛如胭脂点缀的红。
眼尾的斑色花印记很浅。
少年天子第一次见识到何为锦上添花。
垂下的手被小孩儿拽了拽,商晚不明所以地低头,小孩儿鼓着腮帮子踮起脚。
商晚不明所以地弯下腰!
小谨翌抬起小手,轻轻揪住了少女斗笠上垂下的白纱。
像是守财的小狮子被人发现了宝藏,又凶又气地龇起牙。
思晏眼底的惊艳缓慢褪下,他站在原地,冷冷看向瞪着自己的小孩儿。
倏地笑了一声。
苟且偷生的小崽子罢了,也就仗着国师纵容。
胸口结了一股郁气,帝王不可控制地翻涌上几分名为嫉妒的情绪。
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