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浅淡的笑溢了出来,商晚收紧的指头微微松开。
身边蓦地有人靠近——
“曹二爷?”
曹望伸手掸去栏杆上堆起来的雪,目光落在渐行渐远的少年身上,似乎只是随口感慨:
“商先生与二少交情真不错。”
“过奖。”
目光随着少年的身影放远。
小崽子虽然目的不纯,但每次似乎都在她身边替她解围。
唇角克制地弯了弯,只是一个眨眼的动作,情绪被快速收敛。
商晚抬眸,看向曹望,嗓音很淡:
“不知邵大帅开出来的条件,曹二爷可满意?”
曹家军火武器虽然比不得洋人的先进,但胜在近,方便取。
邵枭给出的条件,和从洋人哪里进购武器一样的价钱。
另外许诺在林城给曹家无限制的通行证。
已经是能力范围内的最大诚意了。
“商先生既然是代表邵大帅想来与我曹家做生意,那条件自然是诱人的。”
曹望眯起眼睛,哪怕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浑身的老练狡猾也早就在生意场上摸滚带爬练了出来。
他碰了碰堆起来的雪,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女孩儿身上:
“我想商先生明白,一旦我们曹家同意了这门生意,就是彻底得罪了徐家,我们可不敢保证,邵家给出的条件能否保全我们。”
预料之中的反应。
少年已经骑上了马,察觉到自己背上有人的马再一次陷入狂躁。
四处狂奔。
商晚抿起唇角,分出几分心思注意着马场里的状况,嗓音冷淡:
“曹二爷愿意见我,就说明在曹家看来,邵大帅才是更适合投靠的人选。”
女孩儿疏懒艳丽的眼尾微掀,浅色的凤眸冷而空,很平静:
“战乱势必会起,明哲保身也无法避免殃及池鱼。
曹家世代以军火谋生,可到底乱世之中根基难稳,稍不留神可能就会葬送所有基业。
徐家占据南面,地广人稀,本来就有比林城更得天独厚的条件,如今又打通国外,买断洋人武器,优势远胜过于林城。”
曹望眼底露出打量和警惕。
商晚只是将目光放到马场上,继续开口:
“锦上添花不过赢得一时安稳,雪中送炭的情意才最是难得。
眼下徐家军火已足,若是曹家主动投诚,也无非是锦上添花,过犹不及。
一旦出现任何意外,最先牺牲的,可能就是对他们而言最微不足道的。
可邵家不同,军火储备最是稀缺,曹家基业又在林城,合作不过是抱团取暖,互利互惠而已。”
曹望拍了拍手,抖了抖肩头掉落的雪花:
“商先生果然见解独到,有的放矢。”
甩了甩手上化开的雪,曹望低头理了理袖口:
“我们曹家只有一个条件,交易暗中进行,后续生产的枪支弹药会抹去曹家的记号,双方都需要保守秘密。”
在这种关头避开锋芒才是要紧事。
商晚点头。
很合理的要求。
“那就祝曹家和邵大帅,合作愉快。”
商晚也客气地回了一礼。
余光注意到差点摔下马的少年,女孩儿指尖微蜷,白皙的手猛地攥住栏杆。
曹望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他蓦地靠近女孩儿:
“若是南二少技不如人在我曹家马场受了伤,那责任可莫要赖在我们曹家身上。”
商晚抬眸瞥了他一眼,微冷的目光沉了沉。
指尖染了白雪的寒意,女孩儿嗓音淡了几分:
“自然不会。”
倒下身子的少年用力勒紧缰绳,马鞭高高扬起,却是重重甩在暴躁的马儿脚下。
身体没有传来疼痛,狂奔不止的脚步慢了下来。
南初顺势扶正身子。
指尖放松了些,商晚低头,鼓起腮帮子朝着手心吹了吹气。
曹望难得惊讶,眼珠子转了转,话音模棱两可:
“南二少果然八面玲珑,不过若是他真的替曹家驯服了这烈马,功劳该怎么算?”
他看向女孩儿,声音放轻了些:
“虽说南二少一来就表明了立场,可他本人素来是归附徐家的,若是他将今日的事告知……”
“不会的,”
商晚抬起头看着他,凤眸浅淡:
“他不会将今天的事,泄露分毫。”
曹望意外而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为着女孩儿的笃定。
马儿开始顺着挥起的马鞭跑动,少年稳稳坐在了马背上。
靠近门口的距离,即使还隔着好几十米开外,少年也弯起眸子,朝着女孩儿招了招手。
商晚压了压嘴角的笑意。
曹望倏地俯身,单手撑在围栏上,从远处看,像是将捂得厚实的女孩儿堵在身前。
南初抬眸之际,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亚麻缰绳上,伤口崩裂流出的血染了上去。
曹望饶富兴味地看着不断走进的少年,刻意将头颅压低,嗓音多了几分压抑出来的哑:
“那天在梨园,商先生可曾听了一曲梨园戏?”
呼吸洒了过来,商晚冷冷掀开眼睑,指尖已经碰到了腰间的匕首。
女孩儿的眼神太过冷淡漠然,甚至还夹杂着浅浅的厌恶。
曹望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止不住放大。
他满不在乎地抬头看着马场里的脚印子,即使察觉到女孩儿危险的气息也没有闪躲。
态度随意而散漫,像是酒足饭饱之后的闲谈:
“说起来这梨园戏,最绝的还是南夫人和梨园园主的霸王别姬。”
男人指头点了点围栏,身子压的很低,看向少年的目光轻挑玩味:
“只不过园主是霸王本色,重情重义,而这南夫人,空有虞姬的美貌,却没有虞姬的赤忱心。”
耳尖动了动,商晚指腹已经碰到了腰间凸起的匕首。
手肘往后拐,毕竟是合作伙伴,商晚刻意保留了几分力道。
男人眼底露出讶然,侧身避开的时候顺势抬手握住了女孩儿的手腕。
掌心下的触感细腻柔软。
曹二爷难得尴尬地松开手。
女孩儿却仰头看了过来,清冷的眸子多了几分抓不住的波动:
“二爷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曹望捏了捏碰到女孩儿手的指腹,挑了挑眉:
“先生不知么?
南家老爷自杀之后,不到一个月,南夫人就跟着从前听戏的一个有钱洋人去了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