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虎将之姿
占地5倾的范园，林荫小道纵横交汇，司机逶迤着把车开到范园12号。
一幢气派雅致、繁花烂漫的三层洋楼。
郭人甫目光透过车窗欣赏着眼前这套洋房的独到设计。
洋房底楼有个连着法式拱门的大厅，楼前的景色开阔。碧绿的草坪中，正中央有一处微型喷泉，喷泉四角有四只蟾蜍分立，蟾蜍向中间蓄水池喷吐水柱，别有意境。
喷泉池水声潺潺，微风下，碧波荡漾，泛起半圈涟漪。
司机按了按喇叭，门房探出身问，“请问先生有无预约？”
“郭老先生，找孟老先生叙旧。”安师傅熟络地答。
门房打开锁，把厚重的雕花铁栅门徐徐推开，安师缚驶入花园的甬道。
甬道两边，种着数十颗结满艳丽花苞的山茶花树，散发着扑面而来的清香。
红砖瓦的屋顶，多变的窗，圆弧型的门，屋顶上的烟囱，融合了意大利文艺复兴、西班牙、英式等风格，在庭院园艺中，又有中式布局。
庭园中种植的花卉多为红茶花，花苞艳丽可人，红花绿叶，美不胜收。
尤其是洋楼门厅两侧的两大盆红山茶树，一树花苞，繁密似锦，叶子油亮，花极艳丽。
誉为红茶花之王的克瑞墨大牡丹，它花苞硕大，正红色的大花瓣，边缘呈锯齿状，中间花柱是黄色的雄蕊。
“东园三日雨飘，桃李飘零扫地空。唯有山茶偏耐久，绿丛又放数枝红。”
郭熙钺看着为洋楼增色不少的满目山茶花，亦赞叹不止，他随口吟诵陆游的一首咏山茶花的诗作。
安师傅把车开到洋房底楼台阶下，恭顺地拉开车门。
郭熙钺下车后，郭人甫迈下长腿，跟在父亲身侧。
这时，孟宅的管家、佣人立在门廊下恭候。
安师傅在佣人的引导下把车停到一处车位。
“郭老先生，里面请。”管家把父子引入别墅客厅。
孟家客厅西式风格的装修，殷实的壁炉、雕花铸铁栏杆、楼道两旁高高的柚木护墙，十分考究。
“郭老，我家老爷的卦象奇准吧？”田管家笑着揶揄道。
“希龄兄之卦，妙算吉凶，世人叹止。不愧南孟北尚！”郭熙钺大笑。
“甫儿，你世伯虽悬壶济世，挂牌坐诊，他亦是当今易学界大师！自古医易同源，有名的中医亦能通晓易学，北有尚秉和，南有孟希龄，此言不虚！你世伯的易学着作《易学七种》，洞察万物阴阳动静变化之规律，是一本奇作！”
郭人甫不由肃然生敬。
“诸位，请坐。我去通报我家老爷。”田管家把父子引进客厅招呼入座，便去了内室。
佣人随后拿着木制托盘端来几样中式茶点。
郭人甫饮了几口茶，就听见一道洪亮的嗓音，只见一位须发皆白、身穿黑缎长袍外套灰鼠团花马褂的老人，拄着文明杖快步走了过来。
“老弟光临，恕未远迎，罪过罪过。”孟希龄拱手作揖，笑容满面。
“希龄兄客气，今日弟带犬子登门造访，多有叨扰！”郭熙钺拱手还礼，以目示意儿子行礼。
郭人甫挺拔的身姿微屈，向孟希龄鞠躬，尊敬道，“孟伯伯好！”
“贤侄英气逼人，俊拔沉稳，有虎将风范！”孟希龄抚须慈祥地看向后生，观郭人甫双目精光内敛，鼻若悬胆，额头丰隆饱满，棱角分明，行动沉稳，这是上等面相，主胆识、财气、富贵，更有英雄气概！
有此面相之人，贵不可言！
他欣喜地频频颌首，赞誉之辞溢于言表。
“希龄兄，过誉！幼子阅历尚浅，日后还须大风大浪中历练！”
“世伯见笑，人甫不过中人之姿。”郭人甫谦逊道。
孟希龄含笑不语，他一生潜心研究中医和易学，观人的玄机自然不可道破。寒暄过后，他请世交再次入座，喝茶闲叙。
“贤侄，可读过《周易》？”孟希龄问。
“我只知此书艰涩难懂，未曾下过功夫。”郭人甫如实答。
“入门可先学乾坤两卦，通晓基本义理后，再学八卦、辟卦、六十四卦。关于卦气，一卦值六日，共三百六十日，而岁度周，尚余五日四分日之一。每日以八十分计，五日四分日之一，共得四百二十分，每卦应得七分，故合计六日七分，一卦始毕。五日为一候，三候成一气，约一气尽十六爻，为两卦又四爻……”
孟希龄侃侃而谈，郭熙钺听得津津有味，而郭人甫却云里雾里。
“……”
“中医上有扁鹊入虢之诊，大家本以为虢太子已死，就要装殓，扁鹊却问虢太子去世的时辰，众人说鸡鸣之时，扁鹊就算定虢太子没死，缘故便是鸡鸣时分，正值人体气血阴阳交争，虢太子只是得了阳气衰微，不得生发，阴气劲急的危症，扁鹊首先针刺虢太子的“百会穴”，这是人体阳气会聚的第一要穴，然后又热敷虢太子两胁，虢太子最后起死回生！”
“学卦，最应懂怎样顺势而为，看清天道，天人合一，天道虽然不语，但有天象，世人都能看到天像，但人的悟性却因人而异。”孟希龄化简为繁，简述道。
“希龄兄，所言精妙！以我观人之术，威者缄言，不主动开口，反而那喋喋不休、说话过多的多为下属，上属自有威势，他可以不开口，令下属揣摩！”
孟希龄闻言大笑，闲叙半盏茶后，孟希龄便把父子引入一间面积宽阔的密室。
入口处是一个半圆形的廊庑，上半截窗嵌着彩色玻璃，挂着淡黄色的软纱帘子。
窗外正开着一树清丽的白色小花，窗下放着一张鸡翅木书桌，桌前一张软垫转椅，桌上铺着厚玻璃，玻璃上放着一只梅瓶，里面插着几枝红茶花，白瓷笔筒里插着几只毛笔，旁边放着一卷宣纸。
墙角立着里几只大木制书柜，里面有大量的藏书，靠绿色长丝绒沙发的一面白色墙壁，挂着几幅中国山水画卷轴，旁边有一幅对联：
“清风明月济一船，高山流水诗万首。”
郭人甫看字体斜下方落款是父亲名号，他欣然一笑。
沉浸在书墨香的静谧中，仿佛与外界的喧嚣隔绝。
“你们先坐，中岳还在后院喂他那匹爱驹，很快就来！”孟希龄亲自斟茶。
“岂敢有劳世伯，人甫来为长辈温茶。”
郭人甫立即从沙发上起身，动作利索地取了茶壶，修长的手指捏着瓷杯边缘，沸水烫过第一道茶后，碧绿的茶汤依次倒进两位长辈的白瓷茶杯。
“好茶！茶香醇厚，回味甘甜！”郭熙钺缀饮后，赞不绝口。
“这是今春的明前茶，釆自福建茶山嫩芽，受虫害侵扰少，茶叶翠绿幽香，自然是难得的好茶！从唐至清，明前茶都是贡茶，年年进贡朝廷，供皇室“清明会”祭天祀祖之用。”孟希龄说道。
“喝完明前茶，过了清明，又是清明茶上市了。可三月不知肉味，不可一日无茶。黎民的日常，就不能少了这茶叶。”
郭熙钺想到南京路口的那家生意昌隆的茶庄，又说道，“鼎福庄的清明茶上市最早，不过茶庄的掌柜是个韩国人，名叫朴东哲。”
随口谈天，郭人甫却记下了其中重要的关键信息：韩国人。
这时期，东洋间谍渗透中国内地极多，自晚清中日甲午战争前，日本就派遣大量间谍，以商人、妓女、侨民、浪人、清廷顾问等诸多身份掩护，进入中国各通商口岸城市及边陲重镇。
商人大多以开商行、药房、贸易公司为掩护，做着刺探中国政治军事情报的勾当。
这个叫朴东哲的韩国人，如果是日籍，他的茶庄就有为日谍掩护的嫌疑。
郭人甫暗暗记下这家叫鼎福庄的茶庄，待查证后再辨真伪。
孟希龄又把话题扯回孟中岳，“中岳这次说是回来探亲，其实也是旧伤复发，回来我给他疗治。闲住久了，就伺弄他那匹宝驹，交待马夫每天给它吃2个鸡蛋，路过的中学生看见了，说他是资本主义的腐败军阀……”
郭熙钺哈哈大笑。
“那些个学生后来又听说他是参加长城抗战抗击日本侵略的师长，又组织师生队伍上门慰问，让他讲战场经历，当作爱国大英雄膜拜。过了些时日，学生们受到鼓舞，纷纷说不念书要参军入伍，中岳便浇了一盆冷水，告诫学生抛弃浪漫的幻想，战争是流血牺牲，是在泥地堑壕中死守，是尸身血海……”
孟希龄笑谈着这些易于冲动和幻想的中学生。
正谈话间，一位中等个子、身材魁梧的中年军人迈着矫健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