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二颗子弹
老唐的脸一下白了，他缓缓抬起了头，明明没有看见那个男孩的身影，可是……
“哥哥。”若有若无的声音再度向他飘来，准确地说，是在整个校园中不断回荡着。
他很确定自己这会儿不是在做梦，可是没来由的，心里却又泛起一阵莫名的伤感，这是一种可以与恐惧并存的情绪，一声又一声幽怨的呼唤似乎是在追赶着他，他想要逃，却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如果被追上了，会发生什么？
老唐痛苦地弯下身子，双手拉扯着自己的头发，追赶着他的东西似乎越来越近了，可双腿却完全使不上力气，头疼得更像是要裂开，体内不知何时被压抑的情绪疯狂上涌着，一个音节正从胸腔一路直窜上他的咽喉。
他掐住了自己的喉咙，拼命想要阻止自己回应那个来自幽夜里的声音。
“弟……”
“老唐？你蹲在这干嘛呢？”忽然，来自身后的问询声像是一桶冷水泼到了老唐的头顶，他打了个哆嗦，竟是生生将那个呼之欲出的词语压了回去。
“芬……格尔？”老唐虚弱地回过头，一下愣住了。
午饭的时候，他跟芬格尔大厨关于现代厨师是否应当奉行“工匠精神”一事展开了深入的探讨，两人越聊越投缘，很快便抛弃了什么大厨、先生一类的称呼，转以各自的名字相称，若非富山老师在场，他们也许当场就要结拜做异姓异国的兄弟了。
“我从食堂回来……”芬格尔这会儿换下了那身侍者的衣服，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灰色运动衫，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嘴上……居然还叼着一个鸡腿。
“你不是厨师吗？还要吃食堂？”老唐不解地问。
“哦哦哦哦哦哦，这个这个，没办法啦，诺顿馆里的食材中午都吃完了，只能去食堂委屈一下咯，再说了，凭什么大厨就不能吃食堂？我这不是换换口味嘛。”芬格尔把嘴里的鸡腿拿了下来，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
老唐这才发现，他后脑勺的那根小辫子已经不见了，此时的芬格尔哪里还有半点中午跟他谈笑风生时的做派，完全就像是一个在家里蹲了很久的死宅，随便找了一套能穿的衣服，就晃悠着下楼去附近的餐厅打饭去了，什么行政总厨，什么工匠精神，一概皆无。
“不……不说这个了芬格尔，快，快跑路吧！”老唐捂着脑袋，痛苦地说。
“跑路？跑哪儿去？中午的饭钱不用你买单呀。”芬格尔奇怪地说。
“不是，你们……你们学校里有个怪物，他好像是认识我……可是不应该啊……”老唐絮絮叨叨地说：“总之被他追到就完了，跑，没错，必须要跑！”
“你没事吧，老唐？”芬格尔上前扶起浑身颤抖的老唐：“需不需要我把恺……富山老师喊来？”
“不，不能连累富山老师，那个怪物的目标是我！送我去校门口行吗，再给我找辆摩托车，必须得离开这里，否则……否则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好吧好吧，你先冷静一下。”芬格尔说：“我这就带你离开学校。”
“好，好……”老唐话音未落，忽然，清脆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一颗小小的物体命中了他的后背。
他是赏金猎人，虽然从不接杀人的活计，甚至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平时任务里见到的最多也就是木乃伊，可是他知道这是什么动静。
消音手枪，只有消音手枪在射击时才会冒出这种枪声。
老唐挣扎着回过头，黑洞洞的枪口此刻正指着他的身体，微微冒烟。
原来这就是被枪击的感觉，似乎也没那么疼，只是觉得疲倦像是潮水般漫了上来，眼皮沉重地像是灌了铅，那个若有若无地呼唤着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轻了。
是要死了吗？
“睡一觉就好了，老唐。”男人低沉地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隐约觉得熟悉，可却完全分辨不出是谁。
他倒在了地上，最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似乎有一个身材结实地过分的家伙扛起了他，缓步朝着陌生的黑暗中走去。
去往的方向，会是地狱吗？
……
路明非亦步亦趋地跟在校长的身后，沿着教堂侧面的铁梯上楼，那看起来就是一道消防楼梯，没想到竟然通往钟楼下的阁楼。
阁楼看似废弃已久，可内部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东西乱丢，环境逼仄，像是旅行者的房车，但个楼外是个景观不错的露台。
电视里正放着某部老西部片，单人沙发中间的位置有明显凹陷进去的痕迹，看来这里的主人平日里就是经常坐在这儿看电视，一边的小桌子上还有一份吃了一半的肉酱意面和一瓶见底的啤酒。
“这是副校长……平时住的地方？”路明非看向昂热。
“是的，不过看来他好像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老家伙把自己命看得比什么都金贵。”昂热耸耸肩，带着路明非来到露台边，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手提箱，从里面组装出了一支大口径狙击步枪。
他把枪递到了路明非手里，路明非默默接下，整个过程中他们俩就说了那么两句话，仿佛是早有默契不必解释。
校长又取出一个圆柱形的石英玻璃密封管，给路明非看里面的东西，那是一粒修长的子弹，弹头是暗红色的，但却明显不是弗里嘉子弹，更像是一块简单打磨过的红水晶，里面有血一样的光泽在流动变化。
“第五元素，贤者之石。”校长说：“这是一枚炼金弹头，你可以理解为它用纯粹的精神制成，这是我们少有的能够击杀龙王的武器，要珍惜子弹，很难得。”
校长把子弹填入弹仓，“咔嚓”一声上膛，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如果我失手了，会怎么样？”路明非从露台上望出去，所有人都向着英灵殿前的草坪汇集，他还看到了楚子航和恺撒的身影，他们正少见的并肩站在一起，目光一齐看向英灵殿的顶部，嘴巴微动着似乎是在交流什么。
顺着他们的视线，路明非也看到了，英灵殿的顶部，站着一个光明耀眼的人影。
说起来，这是路明非第三次见到那个人影了——青铜与火之王，康斯坦丁。
比起刚刚在泳池旁的幻境中，康斯坦丁的情绪似乎不再那么平和，他正对着整个校园发出嘶哑的呼喊，学生们丝毫不节约地对他发射弗里嘉子弹，血红色的烟雾将他笼罩起来。
康斯坦丁小小的身躯被打得摇摇欲坠，只能举起手臂遮挡着自己的脸。
“哥哥……哥哥……哥哥……”他还是像是怨灵般地喊着，在夜晚的校园里，真叫人不寒而栗。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明非。”校长的视线也看向了康斯坦丁，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路明非的肩上。
“什么？”
“野比大雄也是年轻人，到了那一天，年轻人都要上战场的。何况，我觉得你可以成为哆啦A梦。”昂热微笑着说：“你我是现在校园里唯二的‘S'级，有些事情，只有我们能做到，不是么？”
路明非看看远处的康斯坦丁，又看看身边的昂热，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是龙王，我会为你破开他的防御，一会儿你会看见一只转动的眼睛，他的第三只龙眼，那是他的要害，瞄准他的额头，用这枚子弹射击他。”校长伸直手臂，一柄折刀从袖中滑落自他的手心。
那是一柄造型古雅的折刀，猛犸牙柄，刀身微呈弧线，刀刃上有华美的天梯纹路，用极其珍贵的乌兹钢打造，中国古代称这种金属为镔铁，只用来打造英雄的配件。
“在青铜城里，你没有选择用它来迎战龙侍，如果我是它的话，大概会有些失望。”昂热淡淡地说：“现在，我会去完成自己的事，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路明非。”
路明非看着校长提着那柄折刀，转身下楼，潇洒的背影像是提剑赴约的侠客。
“抱歉，校长。”路明非低了下头，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这时，那枚沉寂已久的无线耳机忽然响起了电流声。
“喂喂，是小白兔君吗？”女声响起，对方似乎也刻意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水兵月？”路明非不确定地问。
“水兵月今天休假。”女人说。
“我说，你们来得也太迟了吧！”路明非抱怨道。
“没办法，业务繁忙嘛。”女人淡淡地说：“如你所见，我们没能成功阻击昂热，原因是他实在是强得有点变态。”
“你们刚刚找校长打了一架？”路明非惊讶地说：“怎么做到的？”
“过程不重要，总之结局以我们的实习生业务员饮恨败北告终。”女人的声音里似乎有些无奈。
“也就是说，现在束手无策了？”路明非问。
“应该说，命运现在就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女人说：“还记得昂热告诉你的吗？康斯坦丁的要害是额头上的第三只龙眼，如果你用贤者之石命中了那里，那么康斯坦丁必死无疑。而你，就将成为第一个真正杀死龙王的英雄，这可是载入史册的功绩，昂热毫不犹豫地将它让给了你……从这个角度看来，校长大人对你也足够仁至义尽了吧？要不就接受算了，当个屠龙英雄，也没什么不好。”
“就算当了英雄，也会有很多烦心事的，你看校长够英雄了吧？还不是要天天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时不时还得应付校董会打来的视频电话，很累的啦，我不行的。”路明非摇摇头：“要不然，我放空枪算了？”
“不，你必须用那颗子弹命中康斯坦丁，只有重创他，才能暂时抹去青铜与火之王的权柄。记住，永远不要小看一位龙王，哪怕他只能发挥出百分之一的实力。”女人提醒他：“如果不想当英雄，那就把准心从龙眼的中心处偏开一些，然后扣动扳机。射击算是你的特长吧？这种事对狙击手来说并不难。”
“说实话，有点紧张，但是我努力吧。”路明非攥紧了一下拳头，算是给自己鼓劲。
“喔，顺带一提，你的朋友在不久前被人丢在了学生会附近的灌木丛里，我的人路过那里，发现了他。”
“谁干的？”路明非一愣。
“不知道，可能是他晚上到处乱逛不小心被流弹打中了后背，别担心，弗里嘉子弹而已。他现在没事了，待会儿撤退的时候我们会捎上他，只是你跟他的宵夜可能得等下次了。”女人随意地说。
“今晚食堂可能不会营业了。”路明非叹了口气：“不过，谢谢。”
“不用客气，我们的公司年度KpI还得靠你呢，好好表现，小白兔君。”
“聊了半天，还没说你的名字。”路明非卸下了手中狙击步枪的弹匣，将那枚搭载着“贤者之石”的子弹取了出来，放在了掌心：“方便透露吗？”
“我跟水兵月不一样，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昵称。”女人笑了笑：“酒德麻衣。”
“酒德……”路明非伸向口袋的手停顿了一下。
“酒德亚纪是我的妹妹，不过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酒德麻衣说：“她更像是丑小鸭，总是对自己没信心，说了多少次都没用。”
“这样啊。”路明非取出了口袋里的那枚子弹，推入了弹匣：“我听说，亚纪准备向学院提交结婚申请了，妹妹的婚礼，姐姐会参加么？”
“她应该不知道要把请帖往哪里寄。”麻衣淡淡地说：“不过你可以替我送上祝福。”
“好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听说恺撒跟家里的关系也很紧张，搞不懂他们有钱人的世界。”路明非最后看了一眼弹匣顶端流转着暗红色光泽的修长子弹，“咔嚓”一声，再次上膛：“我准备行动了。”
“好运，小白兔君。”麻衣说：“记住，是第二颗子弹，别弄错了。”
“不会错的。”三勾玉写轮眼于路明非的瞳孔中显现，他的目光看向了英灵殿前的那片空地：“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通讯频道，重回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