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失踪的皇帝
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感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心里缓缓蔓延开来。
原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的人，没想到却又在这里重逢了，她还是如那个雨夜里一般干干净净的样子，那身已经完全氧化的素服被换成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大概是因为头顶的灯光并不刺眼的缘故，那张美丽却又苍白的脸现在看去，居然像是多了几分血色。
“你可以上前看看，不必担心，现在的她只是一具皮囊而已，连体内的骨骼结构都与常人无异。”昂热在路明非身旁淡淡地说。
几乎是下意识的迈出步子，路明非走向了那具水晶棺，目光下意识地朝阿淼的双手上扫了一眼，没能见到那颗头颅。
“不是说，她会被解剖吗？”路明非低头看着她，微躬着身子，把手掌轻轻贴在水晶棺上，低声道。
“本来是会的。”昂热说：“刚刚说过了，扫描结果显示这不过是一具常人的尸体而已，尽管你在任务报告中，曾经提到过她生前出现过龙化的反应，可在这具尸体上，我们并没有取得相关的发现。”
“也就是说，现在的她没有被解剖的价值？”路明非问。
“可以这么说。”昂热点头。
“那为什么还放在这里……”
“我知道中国人有入土为安这一说，但是承载她灵魂的茧实际上已经被恺撒一刀破坏了，所以那种说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昂热缓缓地说：“我们在拍卖会上得到的那颗人头，现在正在校内的实验室里做分析，加图索家想要，但我只答应提供给他们实验结果和报告。等后续的科研工作结束后，他也会被放在这口棺材里，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明非。”
“谢谢，校长。”确实如昂热所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路明非最后看了一眼阿淼那张苍白的脸，手掌离开水晶棺，重新直起身子，视线慢慢地环视了一圈。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片空间的大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巨大，而且仔细看来，承载着贵为三代种纯血龙族尸体的水晶棺，跟这里头那些林林总总的东西相比，反倒成了毫不出彩的那个。
他们脚下的地面居然是青铜的，蛇一样互相缠绕的深槽蚀刻在地面上，槽里流动着生青色的水。这些深槽组成的花纹像是一株茂盛的藤树，分叉，再分叉，不断地分叉交汇，最后汇入前方那片寂静的湖。如果从高处看下去，他和昂热所处的位置是大概是藤树的根部，无穷无尽的符号隐现在藤树纠缠的纸条中，组成完美的圆形图腾，包围着一片小小的湖泊。
地面上某些线条细密纠结的地方围成了一个个小圈，小圈里陈列着各种藏品，不知名的机械设备、表面刻满符咒的石函、甚至半截干枯的木乃伊。它的两臂被某种骨质的镣铐锁死在半截铁柱上，连同铁柱一起被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置于超低温的石英玻璃容器中，金属铭牌显示它1836年出土自埃及国王谷，是某位法老的陪葬。
在远处，也就是这片空间的中心处，是一片完全有生青色的水汇聚而成的水池，水池的中央是一座空荡荡的圆形金属祭坛。
“等到诺顿的解剖工作结束后，他会被放在那里。”昂热微笑着将手指指向那片祭坛：“那是专门为龙王留好的位置，当然，这是学校的机密，不要说出去。”
“所以，我们身处的地方是……”
“‘湮没之井’，冰窖的最底层，神话中说命运三女神就是在这里纺织、拉伸和切断生命线，这是湮没一切的地方。”昂热淡淡地说：“这片空间原本是几千万年的流水侵蚀出来的地下岩洞，后来被我们改造成了这样。”
“这是一个由炼金术构成大阵？”路明非低头看向自脚边流淌而过的生青色水体，问道。
“没错，整座湮灭之井就是一个强大的炼金领域，引发这个领域的就是我们脚下的金属花纹，是无与伦比的言灵之阵。这里汇集了当代炼金术的奇迹，以符号和元素就创造出了领域，周流循环，维持这个领域无需生命，这是超越一切宗教法典的、神明的特权。”老家伙毫不吝惜自己的用词，得意地说：“以金属为大地的空间里，一切都被隔绝封闭，你可以看出这里并没有设置严密的防御，那是因为脚下的金属藤树就是最强的防御。”
“有……有这么厉害？”路明非挠挠头。
“当然有，这是世界上第二大的以汞溶液为驱动力的炼金领域，我们在这里面至少注入了1200吨汞溶液……好吧，其实来之前我还以为我们这个就是第一大了，多亏了守夜人告诉我还有更大的，不然就得在学生面前出洋相了。”昂热也挠挠自己银白色的头发。
“那最大的那个在哪？不会是撒哈拉沙漠底下吧？”路明非问。
“不，第一大的那个还没有挖出来，那是中国第一位皇帝——秦始皇的陵墓。历史记载，他在自己的墓室里雕刻了全中国的地图，并且以水银代表水，在其中不停地流动，甚至会下水银雨，这是中国古代炼金术中‘周流循环’的意思。”昂热淡淡地说：“历史学家觉得这是夸大，但是研究过炼金领域的人都明白，那就是个极大的炼金领域，水银是它的驱动力。它太强大了，因此没有被反对他暴政的人挖出来。”
“顺带一提，湮灭之井中的炼金矩阵，就是出自守夜人的手笔。”
“听校长你这么一说，再一想起这儿底下有这么多水银，感觉自己好像快中毒了。”路明非捏着鼻子说。
“我其实也以为，凭你的血统，应该能很轻易地感受到这片空间中蕴含着的庞大力量的。”老家伙似乎是感觉自己说得有点太直白了，又很快找补了一句：“嗯，或许是你对领域这种比较模糊的概念不太敏感，不必放在心上。”
想叫别人不要放在心上的话，那就别把事实说出来啊！
“远处那些小物件都是一些我个人很钟爱的藏品。”昂热继续介绍道：“知道我为什么把它们放在这里吗？”
“因为价值不菲？”路明非问。
“嗯，那只是一部分原因。”昂热说：“实际上，这里的每一件藏品之中，都寄宿着活灵。”
“活灵？！”
“是啊，看到那个青铜面具了吗？它其实是会张嘴的；那个被绑在铁柱上的木乃伊，会扭动着想挣开镣铐；那个八音盒则会自动校准音阶，然后为你演奏一首曲子……当然，每一次都是它的原创曲目，从来不重样。”昂热哈哈一笑：“至于那个镀银的骷髅头骨嘛，几乎是这里最讨人厌的家伙了，一看见我就会张开嘴大笑，你知道的，因为没有声带，它只能发出牙齿‘咔咔’着不停扣合的动静。每一次见到它，我总是想来上一脚……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当年在剑桥的时候，曾是足球队的主力后卫之一，脚法超群。”
“我一直觉得，以校长你的胸怀，怎么说也得是锋线球员。”路明非被老家伙的脱线搞得有点不明所以，赶紧收回话题：“所以它们现在为什么不动了？是因为这里的炼金领域？”
“没错，领域镇压了物件里头的活灵，强迫着它们陷入了沉睡，否则这里大概会很热闹吧，像是一群逃出地狱深渊的小鬼在办party。”昂热笑着说。
“校长你带我来这种地方，一路上还告诉我这么多关于地球即将爆炸的噩耗，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路明非喃喃道。
“喔？为什么会这么想？”昂热问。
“就好像是在说……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了，那索性就大方地告诉你一点世界的真相好了，反正横竖你也走不出这里，因为你串通龙族地事情早就被我们发现啦，你这个人奸！”路明非谨慎地说。
“有趣的形容。”昂热微笑着说：“不过真相并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复杂，你是学院的‘S’级，也是我所器重的学生，所以一些事情我并不介意让你知道。”
“其实很多话在路上都告诉你了，带你来湮灭之井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她在这里。”昂热拍了拍手边的水晶棺：“她是一切的源头。”
“因为阿淼？”路明非一愣。
“嗯，还记得吗，活灵的最后记忆显示，在阿淼死去后，为她合上棺盖的男人将活灵收进了名为雨裁的炼金武器之中，然后这把刀被郑和得到，那具棺材则被送到了摩加迪沙，直至六百年之后，因为恺撒小组的行动，雨裁中活灵和死去的阿淼再次重逢。”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能做到这种事。”昂热缓缓地说：“绣春刀说明了这件事发生的时期是明朝，且在第五次郑和下西洋之前。而那个时期，中国刚刚结束了被蒙古人统治的时代，百废待兴，哪怕是能力远胜常人的混血种，也无法完全避开时代的浪潮，独善其身，换句话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可是居然有人能从中国的土地上，不远万里地将一口棺材送到了几乎是远在天边的非洲大陆，光是这一点就很值得怀疑了。”昂热从背后摸出了一份文件递给路明非，估计是出电梯的时候从办公室里顺手拿出来的：“自你们从摩加迪沙归来后，去年负责你和楚子航预科学习工作雷蒙德专员暂时驻扎在了那里，除了负责收尾工作之外，他还有别的任务。”
“你们这是要把雷蒙德打入敌人内部？”路明非接过报告，脑袋里向着雷蒙德那张标准的法国白人的面孔，在非洲大陆居民之中探头探脑的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不，只是让他有针对性地在当地展开调查，并且搜集一些相关的文献资料，雷蒙德是比你们经验丰富的专员，而且时间上也比你们当时要宽裕很多。”昂热努努嘴，示意路明非打开文件：“本次任务细节由执行部的负责人施耐德亲自把控，而且现在索马里的局势比起你们那时，也多少是太平了一些。”
“他居然真的找到了？！”路明非瞪大了眼睛，翻看着手里的报告，心说原来雷蒙德以前说自己擅长情报工作，原来不是在吹牛。
“没错，虽然很少，但还是能够整理出一条勉强清晰的信息链。”昂热点点头：“大概是公元1406年，也就是明朝的永乐四年，一位黄种人相貌的年轻人，率领着一支由十五人组成的船队来，到了当时还被称作木骨都束的摩加迪沙，根据当地的一些史料记载，当时的部落领袖接见了他们。”
“他们具体聊了什么现在已经无从考究，只是知道部落首领和那位谈吐不凡的年轻人相交甚欢，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年轻人赠予了领袖大人足够多的金银财宝……总之，他们达成了一次交易。”昂热平静地说：“当天晚上，船队里包括年轻人在内的所有精壮男子，全部换上了统一的白袍，护送着一口棺材进入了木骨都束，部分人的手中还带着许多类似法器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那位年轻人便率领着自己的船队离开了，而自那天之后，部落聚集地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之外，突然出现了几位部落中的勇士轮番值守的景象，直至那位首领的政权被自己的侄子推翻为止。”昂热说：“之后的岁月里，有不少当地人想要进入那片树林探险，但是，所有进去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迷路，从哪里进去，最后就会从哪里出来。”
“他们布下了一个炼金矩阵？”路明非问。
“没错，后来雨师教的信徒中显然也有人看穿了这一点，他们的解决方法简单粗暴——直接把那片树林砍伐殆尽。”昂热打了个响指：“现在让我们把话题绕回来，明非，你觉得在那个时代，既知道龙族和混血种的秘密，又通晓炼金矩阵的使用方法，还拥有不容小视的财力的人，普天之下能有几个？”
“那只能是皇帝老儿了呀！”路明非无知地说：“校长，不会是朱元璋吧？”
“当然不是，朱元璋那个时候已经归西好久了。”昂热微笑道：“在那块罗盘破损之后，郑和下西洋的行动却没有停止，还记得我们此前的猜测吗？郑和的身上，也许承载了某个绝密任务，那是只有极个别皇室成员以及皇帝的心腹才知道的秘密。”
“找龙只是顺便……”路明非喃喃地说：“郑和真正的目的，是找人！”
“没错，一个朱棣穷尽一生都没能找到的人。”昂热淡淡地说：“他的侄子——建文帝朱允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