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我罩你,天经地义
水,天上地下头上脚下,到处都是水。
一片漆黑之中,路明非能感受到到先前天顶上的裂口,此刻已经发展成了一道瀑布,重磅的江水砸进了不断上升的水面,类似的变化在这座城市的各处之间同时发生着。
显然是来自诺顿殿下的手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作为青铜城建造者的他,要设计出这么一套堪称完善的自毁程序,但它确实生效了。
隐藏于地下、墙壁中的齿轮机关加足马力同时运作,巨大的青铜机件相互摩擦,发出“咔咔”的声音,江底浑浊的淤泥伴着以吨为计量单位的江水试图填满整座城市,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这趟通向死亡之路的旅程能尽快到达终点,这是一次真正义无反顾且无路可退的自裁行为。
路明非闭着眼睛,缓步朝着那道瀑布尽可能的前进着,小魔鬼消失之后,连带着他口中的“障眼法”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的身体此刻沉重地像是一个锈蚀多年的发条玩偶,虚弱和疼痛的感觉一刻不停地侵蚀着意志力,几乎是快要倒下了。
水声距离他越来越近,但现在还不是脱困的时刻,迎着瀑布般的流水逆流而上跟自杀没有任何区别,何况以他目前的瞳力以及半瞎状态的眼睛,已经完全无法凝聚出须佐能乎的骨架了。
身体越虚弱,也就越显得他身后那个装着七宗罪匣子的沉重,要不是路鸣泽把这套刀剑形容得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他估计早就解开绳子,任它跟这座城市一起分崩离析了。
真是想不明白老唐上辈子在打什么算盘,搞出这种要人命……不,应该是要龙命的玩意儿到底是想干嘛,大家坐下来打一圈麻将吃一顿火锅不好吗,非要打来打去自相残杀的。
好吧,路明非承认自己的思想不对,毕竟龙族之间如果不发生内战的话,估计也就没有人类或是混血种什么事了,他这辈子可能打投胎起就得和师兄芬格尔一起给龙王家里当佣人,度过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的一生。
不过当牛马这种事情也分人,他觉得楚子航跟恺撒那种水准的家伙,估计怎么着也能混个工头当当,专门拿鞭子监督他跟芬格尔有没有在搬砖的时候偷懒;至于源稚生的话,应该能当个项目经理什么的,那几乎人类的巅峰了。
没办法,组长在路明非心里的地位,目前依旧还是无可撼动。
什么,你说校长?他老人家估计都没能等到活成老家伙,就被发现暗戳戳地想造反,然后被总经理大人碎尸万段啦。
胡思乱想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终于,随着不断上涨的水面,脑袋的脑袋终于磕到了青铜壁的上沿。他解除附着于脚底的查克拉,在身体完全沉入水中之前深吸一口气,双手迅速结印,巳-未-午-卯-未-午-卯。
术成,路明非平举右臂,一颗内部中空水球迅速包裹了他的身体,再漆黑一片的水中缓缓向着那道向外的裂缝移动而去。
水遁·水牢之术,原理是利用水流形成球形的牢笼,水球外部的查克拉既可作为护盾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也能作为禁锢对手的手段。
方才鬼鲛忽然向他传授其水牢之术,路明非一下便意会了而其中的意思,在没有潜水服的状态下,以他目前糟糕的身体状况,很难承受这个深度下的巨大水压,而原本用来禁锢的对手的囚牢,此刻正好能够随机应变地成为保护自己的手段,水球表面流动的查克拉可以很好的抵御水压的侵袭,内部可供呼吸的氧气虽少,但总归也是聊胜于无。
最重要的是,这个术所消耗的查克拉量并不多,很适合此时体内查克拉几乎枯竭的自己。
路明非尽可能地放缓自己呼吸的节奏,一边分心催动着水球缓缓上浮,成功离开了青铜城自毁所产生的那道裂缝来到水底区域,重新戴上了那盏头灯。
现在水底的环境跟他和零刚下水时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四处都是漂动的泥沙和碎石,射灯的光线几乎是刚离开水球的范围,就立刻被无边无尽的黑暗吞噬了。
他还记得以前看海洋生物纪录片的时候,电视上的解说员曾经说过,深海之中的生物大部分模样都是千奇百怪,因为在几乎没有光亮的海底,许多海洋生物的眼睛都退化了,甚至有的干脆就不长眼睛。
所以长得好看也没用,你暗恋的那只住在隔壁珊瑚丛里的小鱼儿,可能到了私定终身的重要关头也不知道你到底长啥样,海底也没有‘外貌协会’这一组织,大家自然也就各管各的随便长长。
但果然还是很讨厌这种看不见的感觉,路明非曾经想过万一自己要是哪一天真残疾了,能选的话最好还是断手断脚,大不了就窝在家里过一辈子,也总比瞎了眼好,那样一来自己这辈子唯一的盼头,搞不好也就是跟师姐每隔一个月通一次电话什么的,简直是惨淡无比的人生。
说起师姐,他们最近一次通电话是他还在纽约的那个晚上,寒假里大家也只是很偶尔地会互相发发短信,诺诺倒是也会主动联系他啦,不过发来的一般只是几张连她本人也没出现的风景照。
路明非甚至在想那是不是师姐群发的短信,也许每个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家伙都收到了,可他又不敢找诺诺确认这个事,主要还是担心自己话太多,而师姐脾气又不太好,万一以后连风景照都捞不着了,那实在是有点划不来。
可是心里头这点小九九实在是有点折磨人,路明非倒在床上左思右想了几天,最终还是决定找人问问,他暂定的目标分别是芬格尔、苏茜、楚子航以及恺撒。
最先被排除的是芬格尔,因为路明非觉得以他的性子,如果收到了诺诺的问候短信肯定会找自己炫耀一番,所以芬格尔肯定是没收到。
苏茜则是第二个被排除的,原因是她那会儿可能就在诺诺的身边也说不定,路明非还记得诺诺说过,可能寒假里要和苏茜一起去泡温泉,万一她不讲武德通敌了,自己也得跟着玩完儿。
最后的人选就剩下了恺撒和楚子航。
思来想去后,路明非先发短信问了一下恺撒。
“老大,师姐最近有联系你吗?比如发个照片什么的,我是说风景照……”
“没有吧,我寒假回了趟意大利,手机信箱快被各路无聊人士的自拍照挤爆了,如果有风景照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
“无聊人士的照片?”
“就是政治家、银行家、房地产商人……的女儿们,他们希望有机会能让家里的女士和我交流接触一下,吃顿饭什么的。你懂的,最贵的餐厅、最好的厨师、最优秀的侍者,只为了两个人服务。”
“哦哦,那你去了吗?”
“不,当然没去,你知道的,我的日程很满,还有冲浪、海钓、跳伞一类的正事要做,所以没有那么多时间。但为了不驳他们的面子,我举办了一个香槟party,邀请了所有女士一起参加……”
“哦哦,老大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这边还有点事,下回聊哈。”
路明非摇摇头,心说果然跟恺撒聊起天来,就是会有种莫名地被羞辱的感觉,紧接着他又拿起手机,给楚子航发去了短信。
“师兄啊,师姐最近有联系你吗?”
“没有。”
“好的,师兄再见。”
足够简洁的对话内容。
总之,师姐只给他一个人发了短信这件事确实是足够振奋人心,虽然温泉的照片没能讨着,但也让人心满意足。
可是短暂的窃喜过后,路明非又开始忧心了起来,自从寒假开始后,他脑子里总是莫名地想起摩加迪沙海边的那一夜,诺诺突然说出那句“你可以开始追我了”的时候,真是让他吃惊不小。不过后面他们聊着聊着师姐就又睡着了,这个话题也就没了继续深入下去的机会。
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追一个人,总觉得电视剧里那些捧着花突然出现的套路估计对诺诺没什么用,再说要是发起礼物攻势的话诺诺好像也比他有钱的多,怎么想怎么没胜算。
送的那串贝壳手链师姐倒是常戴着,可根据她本人的说法,只是“因为不喜欢带手表,所以就只好戴着了,不然手腕上空落落的不好看”,搞得路明非又没信心了。
可究竟如何才能追到一个女孩儿这种事儿,看电视剧没用,上网查也没用,找人问则更不现实,毕竟他觉得师姐无论如何都不算是“普通类型”的女生,一般的恋爱攻略应该都起不到啥作用。
就这么犹犹豫豫,豫豫犹犹之间,他虽然心里惦记着这事儿,但还是无可避免的陷入了被动的局面,就好像那个夜晚躺在诺诺怀里的人是他路明非、对诺诺说“你可以开始追我了”的也是他路明非似的。
他估计自己现在所处的深度,大概是水下三十米左右,水压渐渐减小,而水球中的空气也终于是消耗殆尽,来自眼部的痛苦还在持续着,大概是因为体内的查克拉实在是少得可怜,让消耗过度的双眼几乎无法自愈。
路明非放下了操纵着水球上浮的右臂、戴好潜水镜后,他直接解除了水牢之术。
查克拉散去,气泡四溢,水球崩解后立刻包裹住他身体的江水比想象中的还要刺骨些,在手脚被冻得双双僵硬之前,他开始划着水缓缓上浮,肺中剩余的氧气理论上是足够的。
随着路明非的距离水底越来越远,江水总算是稍稍清澈了些,可糟糕的视力和漆黑的水体还是几乎隔绝了他的视线,耳边也开始传来了各种奇怪的动静,手臂划水带起的流水声、两根断掉的树枝相撞的异响声以及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这倒是有点让他想念起了来自叶胜或芬格尔的通讯,他愈发地佩服起那些能独自深潜个几十米的家伙,一个人在江水中像是无主的孤魂般游荡的感觉,真的很容易把人逼疯。
好在,耳边这时终于传来了他稍微熟悉点的动静,是雨声。
雨点淅淅沥沥落在江面上,再透过水体传到了他的耳边,听说在接近水面几米地方才能听见下雨的声音,这意味着这趟孤独的旅程终于要结束了。
一切都是刚刚好,路明非吐着泡泡,肺中的氧气存量已经向他的身体发出警报,意识开始有些昏昏沉沉,还好马上就要成功上浮的信念不断地在支撑着他。
再坚持一下,还差一点。
可是又漂了一会儿,居然还是没能游上水面,路明非奇怪地仰起头看了一眼,一种绝望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什么都看不见,周围一切的还是漆黑无比,要么是他这回真瞎了,要么就是……他离水面,其实不只几米。
搞错了,一开始就搞错了,糟糕的身体状况让他误判了水压的强度,听见雨滴声时还以为距离水面只有几米,可他忘记了考虑自己是忍者,听力本来就强于常人不少,别人的几米,可能是他的十米甚至二十米。
突如其来的绝望让路明非的意识愈发模糊了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正在下沉,背上那套该死的武器这时开始拖起了他的后腿,早知道就该扔在青铜城里的。
来不及了,就算真的拼了命发动写轮眼也没用,这会儿眼前完全是一抹黑,这是缺氧的征兆,说明他马上就要晕厥了。
……
“呸呸,我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被绑票?”
“虽然那些废柴都找不到你,但我只要出马就一定会找到你,无论是你被丢在阴沟里还是马桶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顺带一提,如果我看不顺眼的男生追我,我会觉得很烦,会躲得远远的。”
“你可以开始追我了,路明非。”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时近时远,像是在梦中,有人使劲打他的耳光叫他起床,可是真的很疲倦,不想醒来。忽然,有股气流冲进了他的嘴里,霸道凶猛,这下不由得他不张嘴大口吸气了。
氧气进入体内,脑中的那片混沌渐渐地散去,眼前的黑暗也化开了,在射灯的光线里,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正拎着他作战服的领子,大开大阖地抽他的嘴巴,好在水的阻力让她还没能使出全力。
路明非呆住了,如果不是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他恐怕多少会喷出一点鼻血,然后再脑中不断地重复来回个好几次面前的场景。
那显然是个女孩儿,看来下水的时候相当匆忙,身上唯一的装备是一套水肺,连潜水服都没换,就穿着一条红色的比基尼泳装,一头暗红色的长发在水里散开,皮肤在射灯下光润如象牙,修长柔软的身子像是一条鲭鱼。
女孩儿搂住嘴里叼着她呼吸器的路明非,他们都没有穿潜水服,身后自然也就没有那条用来说悄悄话的信号线,可是这并不影响她用胳膊肘勒了勒路明非的脖子,再用手拍拍他的脸颊,真是熟悉的大姐头做派。
不用开口,路明非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罩你,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