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世贤背着手点点头,道:“我听闻杨备御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便已数次立下大功,深得朝廷的瞩目。如今看来能说出这几句话就说明有自知之明,难能可贵啊。年轻人嘛,就应该胜不骄败不馁。”
“还有,饿(我)戎马这么多年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进攻永远要比防守占便宜。所以守城杀敌远比主动迎敌要差上那么一大截。咱们当兵的不能总缩在城里不出来不是,那样朝廷一天得耗费多少钱粮?”
“你还年轻,要学会为朝廷和陛下分忧。就说这次,不过区区五千虏寇就让你花了这么多心思防守。实在是不该啊!如果换做是饿(我),在敌军围城立足未稳之际早就带兵杀出去了。还用等各路援军来?”
“大人教训的是。标下铭记在心!”杨林躬了身。暗道你这性格今后也活该死在沈阳城外,叭啦叭啦的尽显摆了。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嗯。咱们去那边看看。”贺世贤不知道杨林心中所想,说着向城南方向一指率先向前走去。因为他发现哪里敌军的尸体最多。
等到了城南之后贺世贤手搭凉棚举目四望,只见敌军尸横遍野血凝成霜。许多尸体被冻得粘在了地上,心中不禁也是一阵感叹。他指了指远方对杨林道:“往昔边军出塞深入虏地,能斩首数十级已是立下大功。如今看来,倒不如你守城杀的敌军多。”
“大人过奖,这都是标下靠一些取巧手段侥幸得来的。您和诸位大人不辞辛苦率军来援,这让标下感激莫名。所以标下认为,即便大人没有率军直接与敌军交战,但是在此战中同样是有很大功劳的!”
杨林说到这看了一眼贺世贤,暗道你叭啦半天还不是想分得一份功劳,只不过不好意思明说罢了。那么我就把这话挑明,省得你总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
贺世贤闻言脸色有些不悦道:“杨备御是不是觉得本总兵想要抢你的功劳?”
“标下惶恐,真没把大人想成那样。”杨林说这话可是心口不一,但表面的态度和语气还是谦恭得很。
贺世贤加重语气道:“本总兵活的比你年头多看的人和事也比你多。你心里想什么饿(我)还不知道?告诉你,老子还真不稀罕这几颗人头。不过你办事也确实不地道,自己吃了独食让本总兵白跑一趟,你说怎么办?”
“大人,标下没、没明白您的意思?”杨林现在真吃不准贺世贤的真实态度了。你说他好吧,可他摆着官架子一上来就训你一顿;要说他不好吧,明摆着到手的首级送给他又不要。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贺世贤冷哼一声道:“亏你还是一城备御,连上官喜好什么都不知道,以后还怎么在军中混?这样说吧,饿(我)听闻你极善练兵,带出来的队伍与众不同。老子行伍多年没别的爱好,就三样,好酒、好马、好兵!”
“好酒、好马、好兵?”杨林凝眉一想忽然明白过来。贺世贤不会是让自己去给他练兵吧?练兵倒是可以,关键是你不能欠饷伙食也得跟上去。否则练出来的兵有形无神空架子一个,上了战场毛用都没有。
“行了,老子也不卖关子了。以前饿(我)和经略大人说过,要把你调到我的麾下专门负责练兵。但是经略大人说你是一城主官不能动,因此这事就暂时搁置了。今日饿(我)来这里看见你手下的兵卒都很精悍,心中甚是羡慕。所以你得挑些人到沈阳我营中帮着练兵!放心,事后我还让你这些人回来,决不会把他们留着不放。”
“啊?!”杨林很惊讶贺世贤的要求,忙道:“大人,你这要求我倒是能答应。可方才我也说了,努尔哈赤可能正在带兵来叆阳的路上。如果此时抽调一些人去沈阳标下的人手就不够用了。要不等打完仗我亲自把人带到您营中去,您看这样可否?”
贺世贤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行啊,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他们只要把你那套练兵的法子教给我的人,本总兵绝不会亏待他们!当然,也绝不会亏待你!”
“那就一切听大人安排!”杨林躬身抱拳道。按说这贺世贤真有意思,绕了半天就为了这事。也难怪,他担心要是一开始就有求于自己面子上肯定挂不住。那么就不如先在气势和言语上压倒自己,然后再说出要求就自然的多了。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贺世贤打了个哈哈又道:“饿(我)还听闻你手下的蒙古官兵不仅打仗勇猛,养马的本事也是一流。这好马也是本总兵最喜欢的一样的东西。反正你也是派人去帮我练兵,不如再调几个蒙古兵帮我养养马怎么样?”
“大人的事就是标下的事,这没什么不妥的。不过还是那句话,努尔哈赤随时都会再次领兵进犯,等战局稳定下来我再派人过去如何?”杨林一边说着一边暗骂这是哪个混蛋泄露的消息。否则贺世贤怎会知道自己手下的蒙古兵会养马?看来要好好整顿一下营中了。
“你不用乱猜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因为本总兵看见你那些蒙古兵骑的战马都不错,几乎全都膘肥体壮、四蹄强劲,这要是不会养马根本就不可能达到这样。”
贺世贤又是一捋胡须道:“小子,饿(我)告诉你,养骑兵是最费钱、费事的,你悠着点儿。不过本总兵是爱才之人,以后遇到难事尽管和饿(我)说。”
“嘿嘿嘿,多谢总兵大人提携。此地不宜详谈,等以后再说。”杨林明白这是贺世贤在招揽自己,好处是今后在军中算是他这系的人,别人轻易不敢动自己。坏处就是跟奴才似的要处处听命于人。暗道这贺世贤真是癞蛤蟆扛洋镐——不知道轻重。你都没两年活头了我为啥跟你混?再说了,你们今后啥样我太清楚。我可不跟你们搅在一起。不过现在还不能直接拒绝他,只是含糊其辞的应付过去。
叆阳之围已解,杨林尽地主之谊款待各路援军,一时间城内城外热闹非凡。经过统计,此战除了歼灭敌三千余人外,另缴获粮草、兵器、铠甲、车辆、弓矢、牲畜等众多,仅是战马就缴获了近两千匹。真正扭转了明军自萨尔浒惨败以来的不利局面,稳定了辽东地区的局势。
杨林知道这些战绩报上去自己肯定还要立下大功,但是他也明白“花花轿子众人抬”的道理。对来援的各路援军将领盛情款待,并且还送了很多礼物给他们以拉拢关系。并把斩获的首级毫无保留的平分给各方,就连没参战的贺世贤部都得到了二百首级的战功。
一时间,大家对他的印象和评价都是褒扬之词,纷纷赞他明事理懂得失,知道尊重军中前辈,这样的年轻后生值得交往。等以后奴军敢再进犯叆阳,那么大家肯定鼎力来援。
熊廷弼接到杨林的战报后不禁大喜,命人拿来酒自斟自饮了三大杯以示庆祝。可当得知被俘的阿济格逃了又不禁大怒起来。他骂杨林是个草包和饭桶,那么多人竟然让阿济格逃了,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得了。气的他一把将已经写好的请功奏折撕得粉碎。
极为恼怒的熊廷弼当即提起笔来给杨林写了一封信。大意是你擒获阿济格本是大功一件,陛下和朝廷正好可以借此事重用你,结果因为你的疏忽让他跑了。你辜负了朝廷和我的希望,即便此战斩获颇丰也不能抵消由此带来的后果,必须要对你进行处罚云云。
熊廷弼写着写着感觉不对啊,暗道杨林是个心思严谨细腻的人,怎会让一个腿上有伤的阿济格轻易跑了?想当初他抓了汪善等人,一个个绑的跟粽子似的,就连上厕所都要看守给解锁了才能上。阿济格除非会仙术,否则就是长了翅膀也跑不了。杨林这小子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熊廷弼放下笔,在屋中来回踱步走了两圈。多年官场的浸染让他想通了阿济格为啥能逃了。不禁大骂道,你小子不是饭桶和草包,简直是人精!真是气死人了......
且说阿济格那晚逃出叆阳后,顶着风雪一口气向北疾行了十余里。因为腿伤未愈再加上走的急切,导致伤口崩裂,疼的他直接从马上摔落下去。剧痛让他的意识模糊对周围的环境感知下降,肢体的支配度也急剧下降。眼看着马匹就在眼前,却迟迟不能起身骑上去。
阿济格知道自己还没有脱离险境,如果不能上马继续前行那么很可能就会被明军追上。所以一狠心咬破舌头,让疼痛刺激自己清醒和振作起来。几经周折他终于抓住了马的缰绳,就在他要翻身上马的时候有了惊喜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