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这大喜的日子,你为啥老是说这些晦气的东西呢?”杨若晴忍不住问道。
“我晓得你身子不舒服,心情自然也不好,但你要相信我们,相信大夫,你不过就是简单的咳嗽罢了,不会有啥大问题的。我不准你再说这些晦气的话了,成不?”杨若晴有点小恼怒的道。
王翠莲道:“晴儿,我自个的身子自个清楚情况,这些话,我不跟你大伯说,我就跟你一个人说。”
杨若晴怔了下,随即挨着床边坐了下来。
“大妈,你想说啥就说吧,晴儿听着呢。”她道。
王翠莲道:“我这个咳嗽,可能不是一般的咳嗽,可能是肺痨。”
“我家祖上都有这个病,我还在娘胎的时候,我爹就是死在这个病上面,”
“我娘带着我和我哥哥过日子,哥哥十六岁的时候,都快要成亲了,有一年冬天跟着同村人出去挖莲藕,受了凉,咳了一个来月就去了。”
“我娘受不住打击,很快也病死了,我就成了孤儿,到处流浪。”
“后来遇到了阿毛的爹,他把我领了回来,给了我一个家,还生了阿毛。”
“阿毛爹是个短命的,没过几年就走了,留下我和阿毛。”
“那年春天,我以为雪下完了,狼应该回到了大山里面,我带着阿毛去山里的开荒地干活。”
“阿毛被狼叼走了……”说到这儿,王翠莲低下头去,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杨若晴也跟着抹了一把泪。
关于阿毛这一段故事,杨若晴听过很多遍。
都是村里人那里听来的,今个还是头一回听当事人说。
虽然事情过去了二十年,可至今听起来,杨若晴依然能感受到王翠莲的那种切肤之痛。
孩子被狼叼走了,等到找到的时候,就剩下一只小鞋子和啃剩下的两根骨头。
王翠莲差点疯掉!
“晴儿,我自从跟了你大伯之后,已经有七八年没再梦到阿毛爹和阿毛了。”
“这一段时日,我时常梦到他们。”王翠莲接着道。
“那你都梦到了些啥呢?”杨若晴问。
王翠莲道:“我梦到他们父子两个过来找我,阿毛说他想娘了,要我陪他。”
“我前面那死鬼男人也说,是过来接我的,”
“晴儿啊,大妈我可能是真的要走了,这些话我不敢跟你大伯说,我怕他难过,也怕他骂我,说我病的胡言乱语……”
“大妈,你这应该还是生病所以这脑子里有点浑浑噩噩,梦到他们父子,也是正常,因为他们曾经是你最亲近的家人啊,”杨若晴打断了王翠莲的话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身体不好,等你身体好了,精神恢复了,自然啥都好了,你相信我。”杨若晴又道。
王翠莲缓缓摇头,脸上挤出虚弱的笑。
“我自个的身子自个清楚,晴儿,我今夜跟你说这些话,是想求你一件事。”王翠莲道。
“啥事儿啊?大妈你尽管吩咐。”杨若晴道。
王翠莲道:“你大伯,是个好人,我要是去了,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他了。”
“这几年,跟他一块儿搭伙过日子,他啥事都让着我,顺着我,让我享了几年的福,我感激他。”
“等我那啥以后,你记得跟你大伯和棠伢子说,我就不进老骆家祖坟了,我也不进阿毛爹那边。”
“就在后山上随便找块地儿把我埋了就行了,我是一个走过两家的女人,”
“我没脸再去挨着阿毛爹,也不想霸占老骆家的地儿,你大伯年纪不是很大,我要是走了,你记得再帮他寻一个合适的女人,照顾他,给他洗衣做饭,陪他说说话,这样,我在底下也放心了。”
“大妈,你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真的不要再说了。”杨若晴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滚下来。
除夕夜不能落泪,可是大妈的这番话,却俨然是在交待后事啊。
“晴儿,莫哭了,大妈就把这些话说给你,你记在心里。”
“对了,在老宅我那床底下第三块砖头搬开,里面藏着一只小坛子。”
“这几年,你大伯给我买衣裳的钱,你和棠伢子孝敬我的钱,我全都放在那只坛子里。”
“那是我留给宝宝和大志的,是我这个大奶奶的一点心意,到时候你千万记得挖出来!”
“不不不!”杨若晴摇头,“大妈你不要再说了,算我求你了。你一定会没事的,不就是咳嗽嘛,不就是肺痨嘛,县城不行咱就去郡里,郡里不行就去长淮州,长淮州要再不行,咱就去京城,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
“孩子们呢?去哪了?”
杨若晴问骆风棠。
骆风棠抬手指着隔壁杨华忠家院子的上空,那里,烟花一阵接着一阵的亮起,将这一方的天空都照亮了。
一墙之隔,那边不时传来小孩子们的欢笑声。
可是,杨若晴却笑不起来。
“晴儿你咋啦?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啊?”
骆风棠对别的事都比较粗线条,如千千万万的男人那样,可是在跟杨若晴相处时,却对她微妙的情绪变化,一反常态的敏锐。
杨若晴知道瞒不住他,于是道:“大妈让我不要跟你们说,但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想瞒你。”
“大妈说啥了?”骆风棠正色下来,他正准备带她去隔壁院子看他们放烟火呢,这会子,其他的事都先放一放。
“你跟我说,我不准你一个人憋在心里,有啥事儿咱一块儿想法子。”骆风棠又道。
杨若晴于是关上屋门,把先前王翠莲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说给了骆风棠。
骆风棠的眉头皱在一起,“有句话叫‘知天命’,我在想,大妈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的,八成她对自个的身子清楚……”
杨若晴道:“或许是大妈敏感,但不管如何,我都要想法子救大妈。”
“大妈年纪不大,才刚刚四十出头,大伯也才刚刚五十,”
“他们后面应该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的,不能就这么,就这么……”
后面的话,杨若晴说不下去。
人是群居的动物,就算你有子女后代,没有伴侣,总会觉得缺失了什么。
这几年,因为有大妈王翠莲的陪伴,大伯骆铁匠整个人的精气神明显比从前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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