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徐宁在懊恼、后悔……等诸多负面情绪的环伺下,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唉,昨夜明明有机会,可我固执的遵循了假道学那一套,禽兽不如,简直是禽兽不如。”小声嘀咕着,他将一双惺忪、浑黄的睡眼,往对面不远处的那道帘幔看了过去。
一帘之隔,云瑶正在内间的火炕上睡得香甜,丝毫不知道在宿醉之后,还一度被外面那位“道门耋宿”惦记过。
“非礼勿视,而且想法还越来越过火,老牛鼻子,你过界了啊。”默默地在心里告诫着自己,徐宁翻身下床,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他先是往沐房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又习惯性的往后厨做了早饭,这才御剑往灵田各处巡视了起来。
冷风依旧,大雪未停。
徐宁这里为了缩短“雪顶银梭茶树”、“赤须苦参”、“清露草”这三种灵植的生长周期,决定多耗费一些灵石,开启“八凶玄火阵”的第二重禁制。
所谓的第二重禁制,便是将灵田上方那四处游动的烟岚凝成一道火焰壁障,以彻底阻断外间的风雪。
此举在配合他自己调制的“化生水”,便可以让灵植在严冬里也能保持一定的生机,进而抽枝散叶,加速生长。
也得亏护持在此间的是这座“八凶玄火阵”,要是换了“莲元剑锋阵”那种狂吃资源的大户,徐宁这个刚开始创业的小地主,根本就负担不起。
这玄火阵相较于剑锋阵明显节省灵石的原因有三个:
一则是品阶上的差距,虽然此二者同为二级法阵,但是前者只是入门的法阵,而后者则是其中的精品。
其二却涉及到了五行当中“旺相休囚绝”的说法,此道玄妙的很,徐宁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按照他的理解,玄火阵布设在这片地下有温泉的,火灵力比较旺相的灵田上,颇有些相得益彰的意思。
所以它要运转的时候,附近的地脉灵力能为其提供最大程度的支持,相应的也就少了很多的灵石消耗。
其三的话,那就是剑奴这个赤火蛟精魂的功劳了,它上去整日里无所事事,其实在徐宁的压榨下,经常需要一人分饰两角,忙得不可开交。
此獠一方面扮演了跟此间地脉灵力,尤其是火灵力,相同的角色。
另一方面呢,则是在法阵与地气当中起到了居中调和的作用,经它这么一调合,法阵利用地脉灵力的效率,最起码也要提升一成左右的样子。
在徐宁看来,此三个有利因素凑到了一处,这“八凶玄火阵”想不节约灵石都难。
他向来也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这一圈巡视下来,便捎带着往那八面阵旗所在的阵基之地,分别嵌入了数量不菲的下品灵石。
“唉,此阵节省灵石那也是相对的,这第二重禁制一经开启,每月下不来壹拾陆块下品灵石。”
“这笔灵石,相当于宗门八个外门弟子的月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上人还当真变成一个小地主了呢。”
苦中作乐,徐宁变相的安慰了自己一番,然后骈指如飞,将数道古怪的法诀,次第打向了手中的青铜罗盘。
“咔嚓”、“咔嚓”盘面轮转不定起来,周遭的浅淡烟瘴也应声而动,少时就凝成了一道穹顶样的赤焰壁障。
壁障即成,任凭外间风越大,雪越狂,也不能影响法阵内的环境往四季如春的情况去发展。
眼见壁障上升腾的赤炎消融了灵田内的积雪,徐宁忽然想到了儿时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春天来了,小草发芽了,河道里的冰也融化了,各种颜色的花竞相开放着,蜜蜂也忙碌起来了……”
“蜜蜂?也不知道那几个蜂蛹怎么样了?眼看又到月底了,等此间事了,我得设法回去一趟,也好提前准备一下,往内务堂上交灵草的事宜。”提到那几个蜂蛹的时候,徐宁的脸上现出了几分患得患失的表情。
没办法,那几个蜂蛹对于大多数炼气修士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如果能侥幸活下来一两只,再子子孙孙的开枝散叶,那么徐宁单纯依靠蜂蜜的收入,恐怕也能赚个钵满盆满。
“喂,小老头,你这一大早晨的,干了不少活儿嘛。”徐宁正想着心事,冷不防被云瑶在后面拍了一下肩膀。
“哎呀,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呢?”徐宁下意识的拍了拍胸脯,鼻息粗重,一副受惊不轻的样子。
“哈哈哈,走路带风的话,又怎么能吓到你呢?”
“另外,要不是你自己在这里上神,凭我这一身环佩叮当的,便是遁术再怎么高明,恐怕也逃不过你的耳目吧?”
“不说这些了,咱先去吃完,一会儿还得往薛府,我舅父大人那边走一趟。”
“咱俩快意恩仇那件事儿,被人捅到镇守那里去了,听说除了元觉上人之外,还有另外一桩官司也赖到了咱俩头上。”
“人家镇守府那边儿考虑到这片灵田是薛家的产业,为了照顾面子,是故一早就差人往我舅父那边知会了一声,只是……”
“只是陈磊师兄往镇守那边都沟通过了,眼下又出了这些幺蛾子,云丫头你就开始担心了?”徐宁不待云瑶说完,便接口反问了这么一句。
“是啊,听说衙门口往南开的,而且朝令夕改,那也是常有之事。”
“我就怕那位徐大镇守,前面口头上应下了陈磊师兄,后面马上又翻脸不认账啊。”
“为防万一,你这里还有别的路子吗?不行的话,我到时候把舅父他老人家拉下水,让他出力帮着上下打点一下?”
提到自己的舅父时,小丫头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放心好了,老道我都这一把年纪了,既然敢带着你快意恩仇,就不怕收拾后面的这些烂摊子。”
“至于你舅父那里嘛,前面咱就说过了,总归是要拖他下水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首先是薛家的一家之主,然后是一个筑基中期的高手,最后才是你的舅父。”
“咱要是想拉这样一个人下水,让他心甘情愿的加入我们,那么……”
“打铁还需自身硬,咱多少也得先展现出一点儿实力吧?”
“否则,他是你舅父不假,人家考虑到骨肉亲情,或许也能出手帮咱一两回,但是后面呢?谁又愿意长期跟一个累赘合作呢?”
“所以,前期看老道我的,后面的话,少不了要麻烦薛前辈。”
“走吧,咱先去吃完,吃完饭,办正事。”
徐宁转身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
……
小半个时辰之后,徐宁、云瑶二人联袂来到了薛府的议事大厅当中。
偌大的厅堂里,薛振南这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危坐在主座上,正跟其身旁的一个教书先生,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那教书先生约莫有五旬左右的年纪,花白的头发,颌下微须,乍一看,倒是有几分饱学鸿儒的意思。
但是仔细一打量,无论从那吊梢的眼角,刀削一般的薄唇,还是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以及同薛家主说话时的讨好模样,无不说明这也是个市侩的俗人。
而且在徐宁的认知里,似这般媚上之人,大多数都有欺下的脾性。
对大厅内的情形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徐宁当即上前一步,冲着主座上的薛振南拱手一礼道:“无量天尊,韩道荣见过薛家主。”
“哈哈哈,好说,韩道长,瑶儿,快落座,左右,看茶。”薛家主先是安排徐宁二人落了座,然后拍着身旁之人的手背,热络的介绍道:
“韩道长,这位可是咱镇守府大名鼎鼎的冷先生,你初来乍到,不能一味的在灵田里蛮干,抽时间也得跟先生他们几个多亲近一下。”
“是,一切谨遵薛家主法旨,冷先生,贫道韩道荣,这厢有礼了。”听闻薛振南之言,徐宁这里屁股还没坐热,当即又站了起来,一脸谦恭的对着那位冷先生施了一礼。
“薛前辈言重了,冷某只是镇守大人跟前辈你老人家的马前卒而已,谈不上,也当不得大名鼎鼎一说。”那位冷先生起身为薛振南续上了杯中的茶水,诚惶诚恐地说道。
他这一紧张,把左右两个青衣小婢的活儿都干了,简直是荒唐至极。
但是到了徐宁这里,其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往这边看上一眼,更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任凭他双手抱拳,尴尬的杵在那里。
“你这老酸儒,好没道理,没见人家好端端的在同你打招呼吗?”徐宁还只是在心里有些不痛快,云瑶却装不得哑巴,扬手指着对方的鼻子,为徐宁找起了场子来。
“瑶儿,不得无理,你……”
“薛前辈,不碍事的,表小姐天真烂漫,许是受了此人的蛊惑,才会对冷某有些偏见的。”那位冷先生先是在薛振南面前表现出了自己的大度,后面又转而冲着云瑶躬身一礼道:
“区区冷烈,见过表小姐。”
“哼,哪个是你的表小姐,快坐吧,本姑娘可生受不起。”小丫头在说话之际,还起身把徐宁按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薛府这偌大的一处议事厅,或许将其称之为宴客厅才更为贴切一些。
因为从大厅内的廊柱设计,以及林林总总十数张案几,分列在主桌两旁的摆放情况来看,这完全就是一处用来饮宴的所在。
也好在是这般一处所在,才让同处一个大厅当中,却又不同桌的几人,虽然互相之间有些嫌隙,但是因为距离太远的原故,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在这等情况下,在坐的几人,尤其是主桌以外的徐宁、云瑶二人,只要对薛振南负责就好了,其它嘛……一概不论。
这或许也是薛振南将见面的地点,选在这个相对空旷的议事大厅的原因之一。
其良苦用心,也可见一斑。
气氛虽然不太融洽,但是见惯了大阵仗的薛振南还是开口说道:
“韩道长,也无怪人家镇守府这边对你俩有意见,你们凭着灵田不种,在外面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短短十数天不到,先后击杀了两位炼气期修士,真当咱青岩镇没有王法了吗?”
言罢,薛振南转眼看向身旁的冷烈,笑着问道:“冷先生,大抵是这么个情况吧?”
“没错,人家铸剑山庄都告到镇守大人那里去了,说是这个韩老道无端坏了他们家赘婿的性命,另外,有人看见元觉老和尚打从进了那处灵田,就再也没出来过,多半……”
那冷先生话未说完,便将一双三角眼,冷冷的看向了徐宁。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徐宁眼下已经被对方斩做千百段了。
“且不说这俩人是不是命丧于贫道之手,我只想斗胆问一句,镇守大人是个什么态度?”
“冷先生是吧?切记如实回答,否则后边镇守大人当面的话,许是不好交代。”
徐宁也是个经多见广的,最烦的就是那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随扈之人,况且陈磊师兄那边已然给他做好了铺垫,他是能直达天听的,才不会在这些闲杂人等身上浪费时间呢。
按着他的行事风格,你敬我一尺,我才会敬你一丈,正主吃肉的时候,他也不介意让这些在下面办事的人,喝上口热汤。
否则的话,他不介意绕过下面这些小喽啰,直达天听,也省下这些弯弯绕了。
“你……薛前辈,你看看他这张嚣张的嘴脸,冷某代替镇守大人至此,完全是看在……”
“冷道友,想让薛前辈承你的情吗?实话说了吧,贫道还没有那般大的面子,果真如此的话,你也不敢如此叫嚣了。”徐宁先是打断了对方的话语,然后继续追问道:
“贫道最后再问你一次,对于别人这般无缘无故的构陷,镇守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说如果大人认为此事无关紧要,只是差你过来给我们提个醒的话,那么薛前辈也就不再追究此事了。”
“如果,镇守大人需要薛家一道出面,去打压一下那劳什子山庄的气焰的话,老道不才,甘愿做急先锋。”
徐宁这一番话,说得一针见血,又有豪气干云的架势,直让云瑶在一旁击节喟叹道:
“好,说得太好了,这酸儒,往这里一坐,被我们家薛大散人一奉承,怕不是已经忘了自己被差使过来的真正使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