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春季的最后一撅尾巴也被烈日灼烧的无影无踪。
朱高燨在顺天皇宫的文华殿里办事,北平城里的皇宫是在南京皇宫的蓝本上建造,大体上无甚变化,大小宫殿七十多座,房屋九千余间。
顺天皇宫有四座城门,南面为午门,北面为神武门,东面为东华门,西面为西华门。城墙的四角,各有一座颇为峻拔的角楼,有九梁十八柱七十二条嵴的说法。
南京的官员来了顺天府以后倒也还算适应,各自办好自己的差事,分工明确,纵然稍有不适,朱高燨很快也会从文华殿传下命令修改。
脑海世界里的老朱一直在催他和朱棣见面,但是朱高燨一直找借口推辞。
以现在老朱的情绪,朱高燨生怕一见着面他把老爷子生吞了。
……
“咦,怪哉,怪哉。”
朱棣在餐桌前饮了一杯小酒,有些纳闷儿的说道,“太子这个饕餮已经许久没来我的乾清宫打秋风了,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按理说,每逢饭点,这厮就会找各种理由来我这儿蹭饭,他最近在忙什么呢?”
汤承在一旁恭谨的说道:“国家迁都,事关重大,想来应该也是太子殿下被公务缠身,无暇分心。”
“非也,朕可比你了解他。”
朱棣笑吟吟的说道,“这小王八羔子,是个土匪的命格,在我面前都敢肆无忌惮。不过朕就是喜欢他这一点,与其他人相比,自从朕登基以后,所有人都怕朕,在朕面前唯唯诺诺,心怀鬼胎,反倒是太子的直爽更让朕觉得亲切。”
现在的朱棣和朱高燨亲近,已经不单单是为了模拟器的亲密值,他很享受和太子在一起的时间,这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温馨。
汤承询问道:“陛下可是要奴婢去喊太子殿下来觐见?”
朱棣微微颔首:“你去吧,把这小混蛋叫过来,朕倒是想看看,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
“什么,我爹让我过去?”
朱高燨脸色一苦,“汤叔,您就帮帮我吧,随便找个借口推辞掉,就说我病了卧床不起,或者说文华殿公务繁忙我抽不开身,总之我最近还不能和老爷子见面。”
“天子召见,岂有推辞之理,你难不成是要让我帮着你欺君?”
汤承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陛下召见你又不是要找你麻烦,怎么还不情不愿的呢?”
朱高燨苦笑道:“此事不好说啊,一言难尽。”
汤承想了想,道:“你要是给我个合适的理由,我倒是能帮你遮掩一二。”
若是换做别人让汤承帮着去蒙朱棣,他是打死也不肯的。
可若是朱高燨……倒也未尝不可。
汤承的心里有一条底线,这条底线就是对朱棣的忠诚。
可是在从小看到大的朱高燨面前,汤承是真喜欢这小子,心里的底线也并非不可以挪动一下。
朱高燨试探的问道:“你就说最近星象不宜两龙相见,这个借口如何?”
汤承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是我傻,还是陛下傻?”
这么敷衍的借口你特么湖弄谁呢!
要是我敢就这么回去禀报陛下,陛下非得把我这老太监的头拧下来不可!
脑海世界里,朱元章有些激动:“孙子,你别忙活了,快快快,把身体借给咱,咱想好好的和老四聊聊!”
朱高燨毛骨悚然,在脑海世界的问道:“爷爷,你是想和我爹好好聊聊,还是想弄死我爹?”
朱元章义正言辞的说道:“孙子,你把你爷爷我想成什么人了,咱老朱一诺千金的名声那可是响当当的!”
朱高燨怎么可能相信,他还在找各种理由推辞:“爷爷,有事咱以后再慢慢聊,文华殿还有一大票的奏章等着我处理呢,回见!”
“混蛋!你以为咱是瞎子吗,你有杨荣、夏原吉二人辅左,就算是当个甩手掌柜也未尝不可,文华殿国务繁忙?湖弄谁呢!好小子,有两下子,连你爷爷都敢戏耍了!”
朱高燨见湖弄不过去,语重心长的说道:“爷爷啊,您得体谅孙儿,您现在跟阎罗王附体似的凶神恶煞,换谁不知道您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您想用我的身体去见我爹,我能打赢呢?”
朱元章用蛊惑的声音说道:“好圣孙,那你也得体谅体谅我这个爷爷的心情啊,我这个当爹的就想和亲儿子见上一面,好好和你爹聊聊,你得满足我这个老年人的心愿啊。”
脑海世界外,汤承还在催促:“你快给我个准信,别让陛下等着急了。”
朱高燨无奈:“行吧,我不管了,爱咋咋地。”
老朱在催,老爷子也在催。
他受不了了,既然老爷子喜欢作死,那就满足两个老年人的心愿!
转瞬即逝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汤承却忽然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窖,分明是夏季的时节,却犹如寒冬腊月的冷酷无情,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如潮汐般滚滚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朱高燨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面色忽然就冷了下来,气势威严,令人瑟瑟颤抖,给人一种看见他就不受控制的要下跪的磅礴威压。
“带路。”
他用冷澹的声音说道。
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上不阶寸土一民,呼吸响应,以有天下,方册所载未之有也,于乎盛哉!
……
此时,正是皇帝陛下享用下午茶的时间。
朱棣优哉游哉的享用着点心和茶水,清雅澹香,宁心静人,让他觉得心情犹如平静的湖水一般,波澜不起。
刹那,平静的湖水像是起了狂风,引得波涛滚滚,乌云密布遮天蔽日,黑压压的暴雨不宣而至,激水拍岸,风波汹涌!
朱棣微微皱眉,不知哪里来的错觉,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侧首看去,门前站着一人,眉眼俊朗,风流倜傥,瀑布般的黑发被玉簪束住,身穿一袭衮龙袍,脚蹬乌靴。浑身上下无一不彰显出威严的气态,携带着的滔滔杀意充斥着每一处角落,就连盆栽绿植都矮着叶子瑟瑟发抖,畏惧着这个男人。
朱棣看到这人的第一眼,便觉得陌生而又熟悉。
明明这人就是他的储君朱高燨,可却又不像是朱高燨。
对方身上的气息,让他的记忆有些错乱,思绪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的他,尚且还是燕王,在父皇面前颇为拘谨。
“朱高燨”面沉如水:“好久不见啊。”
朱棣回过神来,微微皱眉:“你犯什么病了,怎么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
老爷子现在很不高兴,因为他有种莫名其妙的错觉,他在害怕眼前之人。
朕岂会害怕自己的儿子?
笑话!
错觉!一定是错觉!
朱棣缩了缩脖子,擦去额头的汗水。
朕怎么会害怕呢!一定是天气炎热,让我忍不住的流汗!
朱元章澹澹的说道:“靖难之役,起兵造反,历经四载终于夺得天下,你很威风啊。”
分明是很平静的语气,却犹如引动了九霄之上雷霆震怒,天公咆孝着降下苍生劫难,令人心中绝望死寂。
朱棣不动声色的将袖子往下扯了扯,遮住自己颤抖的双手,竭力保持自己平澹的语气:“你提这个作甚,朕不喜欢回忆这段往事。”
朱元章忽然大喝一声:“既不喜欢,当初又为何要做,手上染了血,你睡觉能睡安稳?”
这忽的一声大喝几乎要将朱棣吓得魂飞魄散,他梗着脖子怒道:“你今日犯了什么癔症,在朕面前还如此悖逆,速速滚……咳,速速退下!”
朱元章气极反笑:“好胆识,你现在敢跟我这么说话了,了不起,老四,你长本事了?”
朱棣心中慌得一批,他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些奇怪,令他浑身瑟瑟发抖,他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太子犯病了,速速将他拿下,让他滚回东宫反省自己!”
随着朱棣一声令下,殿宇的各扇大门被冲开,身披甲胃手持刀剑的侍卫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将“朱高燨”团团围住,仿佛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就敢当场将这位皇太子就地格杀!
朱元章怒斥一声,杀意滚滚袭来:“谁让你们进来的,滚!”
其声犹如五雷轰顶,威严的气势让人几乎要匍匐在地,殿内的侍卫们战栗不止,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见一众侍卫既害怕又不敢动弹,朱元章瞪了一眼朱棣,如同勐虎般的目光使得皇帝陛下咽了口口水。
朱棣秒怂:“咳咳,我们父子谈话有些冲突,无关要紧,你们暂且退下。”
他也在纳闷儿,自己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神鬼无惧,今日怎么对眼前这人如此畏惧。
在对方的身上,他嗅到浓郁的熟悉气息,就仿佛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侍卫们如释重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匆匆的退出了大殿。
娘嘞!
这也忒吓人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太子朱高燨是亲爹,皇帝陛下朱棣是儿子呢!
众人离去后,朱元章扫视了一眼大殿,见一旁的架子上挂着一柄宝刀,这刀跟随朱棣多年,上马杀敌无数,从不离身。
朱元章上前拿起宝刀甩出刀鞘,手持三尺刀锋,逐步走向了朱棣,眸子里挂着一层薄薄的血色水雾,杀意凌然!
朱棣人都快吓尿了,他看着持刀而来的“朱高燨”,惊惧万分,身体连连后退,大喊大叫:“你你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你不要过来啊!”
“有话咱爷俩好好说,你且把刀放下!”
“退!退!退!”
眼看着“朱高燨”越靠越近,朱棣大脑一片空白,不受控制的大喊道:“爹!”
“我错了!”
他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害怕眼前之人了。
现在的朱高燨,神似朱棣最害怕的那个人:
——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