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顺着阴暗偏仄的小巷一直向前走去,斑驳的石墙下,站着戴黑铁面具的神秘人,分不清雌雄,犹如地上的影子一般阴冷。
“这时候找我来作甚,我说过以后别再联系我了。”朱瞻基微微皱眉,“我三叔被你们骗去刺杀皇上,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黑铁面具下传来渗人的笑声,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这次来是说正事的,对你们东宫很重要,你确定不想听?”
“你什么意思?”朱瞻基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皇帝说,他要废太子,立祁王!”面具人吐字清晰。
朱瞻基当即勃然大怒:“放你娘的屁,你从哪儿听的谣言,以为我会轻而易举的就钻进你设下的圈套里吗,你痴心妄想!”
“谣言?鸡鸣寺里,皇帝亲口对那黑衣僧人说过的话,你觉得这也算谣言吗?”面具人冷笑道,“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
“我斩了你这乱臣贼子!”
朱瞻基怒不可赦,抽刀指向了面具人的额头,手臂此刻都在颤抖,恨不得将这个混蛋一刀从头颅噼开!
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这曾蛊惑赵王去刺杀皇帝的反贼,此刻竟用妖言来蛊惑他!更让皇太孙殿下感到不安的是,他隐隐有种感觉,那就是对方说的是真的!
皇帝真的起了废太子立祁王的想法!
这次祁王征讨奴儿干都司,与皇帝之间的配合默契,仿佛两人早就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而太子党则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处处被动,被老爷子和祁王府耍的团团转。
凭什么!
他爹朱高炽是嫡长子!惟贤惟德,这么多年为了大明呕心沥血,凭什么要废太子立祁王!
若是祁王当了储君,那他这皇太孙又被置于何地?分明他朱瞻基才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
这何其不公!
“来,杀我。”
面具人走上前来,让刀锋架在了自己的脖颈前,平静的说道,“杀了我,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杀了我,你爹就能保住太子之位了?杀了我,你就能当皇帝了吗!”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声音洪亮,让朱瞻基瞬间便冷静了下来。
杀了这反贼,虽能解一时之愤,对自己却毫无用处。
朱瞻基大脑快速运转,死死的盯着面前这神秘的面具人,质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这面具人,绝对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背后,有着不可见的庞大情报网组织,这情报网甚至已经渗透到了鸡鸣寺!
鸡鸣寺那是什么地方!
想要在鸡鸣寺里安插人手,难如登天,之前的时候汉王一直在操控着锦衣卫想要在鸡鸣寺安插暗桩,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只能灰熘熘的放弃。连汉王和锦衣卫都没做成的事,这伙人做到了!
这是何等可怕的能量!
他们绝对不是一般的反贼,蛊惑一位大明的藩王去刺杀皇帝,这是正常反贼能想到的?能想到就算了,他们还真就蛊惑成了!
对此朱瞻基也没什么可意外的,自家那位三叔赵王爷,平日里好事是一样不干,看上去精明到头了,实则一碰上大事就犯浑。
“我的身份是什么重要吗?”面具人笑道,“对于你,对于我,亦或者是我们,身份都是最无用的东西,重要的在于价值,我能给你带来什么价值,而你又能给我带来什么价值。”
朱瞻基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
面具人看着这位大明皇太孙的背影,摇了摇头:“还是年轻啊,火气这么旺盛,和他老子比起来差远了,有待磨砺。”
“年轻不是犯错借口。”面具人的身后传来了幽幽的声音,“十三,以后你就负责朱瞻基这条线,他还会来找你的。”
“十三遵命。”名为“十三”的面具人躬身问道:“将军,属下何时能见到那位大人?”
“等不及了?”名为“将军”的声音略带笑意。
十三叹息了一声:“有什么等不及的,已经等待了千年,还有比这更漫长的吗?”
“是啊,一千多年,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将军有些缅怀,却又很快静下来,“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你便能见到那位大人。我们,马上就能站在阳光底下做事了!”
十三面具下的一双眸子狂热而坚毅。
人的尸骨被岁月的年轮碾碎成为尘埃,然而信念却能鏖战一千多年丝毫没有动摇。
……
“方尚书。”
正在奋笔疾书努力办公的兵部尚书方宾,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去是一个面带春风笑意,五官俊郎的少年。
原来是皇太孙殿下。
“太孙找老臣,是有什么事吗?”方宾连忙起身行礼,心中却有些狐疑。
他是太子党不假,可这皇太孙直接上门来兵部,未免也太不讲究了吧,这多招人目光,万一传到万岁爷那里也不好听啊。
“突然叨扰,是我冒昧了。”朱瞻基也知道方宾心里在估计什么,略带歉意的说道。
方宾摆了摆手:“太孙过于客气了,您来找老臣,是有什么事吗?”
“尚书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朱瞻基问道。
方宾点了点头:“善。”
当然得借一步说话,兵部尚书与皇太孙勾搭在一起商量事,岂能在明面上显出来,除非方宾不想当这正二品的官了。
二人移步至衙门后院走廊,方宾顾视四周,确认无人后看向了朱瞻基:“太孙,有什么事便直说吧,老臣身上还有公事,不能拖沓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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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尚书所言公事,可是调拨督运三万北征军粮草的事?”朱瞻基问道。
方宾对于皇太孙一口点出没有任何的意外,道:“金陵城现在谁不知这调拨督运粮草差事摊在了我兵部的头上,好在户部那夏老抠这次没有墨迹,想来他也是怕误了事,干净利落的便将粮草拨了出来,也让我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朱瞻基关心的说道:“方尚书千万别累坏了身子,您这都一把年纪了,若是耽误了粮草运送事小,把自己这身体累垮了那才不值得。”
“我这条老命能值几个钱,粮草事关重大,岂能耽……”方宾忽然面色凝重,“太孙,您这话说的可不对味儿啊。”
以方宾在官场这么多年的爬摸滚打,从一个郎中历经艰辛这才坐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屡次扈从皇帝北巡以及北征,靠的就是个性警醒,能揣上意。
他如何听不出来朱瞻基这话里是带着刺儿的,一听就是老阴阳人了!
“方尚书是个明白人,那我也就直说了。”朱瞻基眼神深沉,“请方尚书,把这送往顺天府给祁王的粮草,在路上拖上个十天半月的。”
“绝计不可!”方宾大惊失色,“太孙,你这是要我的脑袋啊!”
开什么玩笑,耽误十天半月,等祁王到了顺天府发现粮食没送到,怕是杀光他兵部的心都有了!
更可怕的是,等三万北征军因为缺粮断粮,引发兵变,这种事几乎是百分之百的!别说北征军是京营里出来的精锐,精锐也会饿死,吃不饱饭一样会哗变!
这可不是让方宾丢了官帽子那么简单,这是让他去送命!
皇帝一定会杀了他以息众怒的,到时候吃席都没亲戚来,全都在夷三族的名单里,在阴曹地府吃团圆饭!
“方尚书莫慌。”朱瞻基含笑说道,“这粮草,走的是水路。大运河闹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沉几艘船,是很正常的事。若是因为天气变化而耽误行程,皇上也没道理去责怪您,东宫推出来几头替罪羊,这事也就过去了。”
“太孙,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想法吧。”方宾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皇太孙的提议。
放你娘的屁,事情败露你朱瞻基和皇帝是一家人,怎么都罪不至死。可我方宾和你们不是一家人啊,事情败露肯定是会被夷三族,让老子拿三族陪你玩,你咋想的这么美呢?
“方大人,事情不用你来做。”朱瞻基平静的说道,“您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我自会找人把事情办妥,为你洗脱与此事之间的关系。”
“太孙,此事以后休要再提!”方宾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如今已是正二品尚书,走到了仕途的尽头,选择投效太子党,也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求稳的靠山罢了。
可如今这靠山要拉着他趟火坑,方宾宁愿和东宫撕破脸,也不愿意参与当中。和东宫撕破了脸,那就投靠祁王,实在不行大不了当个孤臣,可若是落在了这火坑里,那可真就万劫不复了。
朱瞻基不紧不慢的说道:“方尚书,你难道就不想,成为大明朝开国以来,头一位兼任两部尚书的人吗?”
方宾的心脏几乎就要骤停了:“太孙刚才说什么?”
“我爹身体不好,皇上也老了,我上位,也就是没几年的事了,只要方尚书愿意帮我这个忙……”朱瞻基也是豁出去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等我登基,方尚书便是大明朝建国以来,第一位兼任吏部、兵部,两部尚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