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里,气场十分炽热,前几个月下的一场雨也没有缓解它的炎热。倒是让人对这雨多了几分古怪。
这老天爷的一冷一热,这谁又能说得清楚。
沿街叫卖的一个小贩也擦着汗。吆喝着客人让客人光临他们的生意。
“这年景一天不如一天了。”那个小贩说到。他看向三五成群的乞丐。“人呐,就这贱命。”他踢开抓他脚那几个乞丐。那几个乞丐企图让他施舍几分钱财。
“你们怎么不跟几个大帅去那边打仗?换几个兵士当也行啊。你们跑来这里卖惨,戏弄我的眼睛!”
可他还是于心不忍,还是抛下几文钱。他说的这个大帅应该指的是张大佛爷。
可是,长沙城毕竟死的人很多。跟着张大佛爷去的,基本上一去不复返。这日子谁过得去呢?不就是依旧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最严重的时候,日本人在这里至少轰炸三次,便又是哀鸿遍野的场面。
他徒步走去,十分恭敬地走向那个老乞丐面前。这个老乞丐,似乎很久都没休息了。别人看他的时候,他在闭目养神。整天灰头污面,手上抱着一把刀。而这刀似乎就是他的宝贝。碗就放在旁边。大概意思就是你想投就投。他所躺的地方是有一块篷挡着的。与别的乞丐不同。这个位置没人敢抢。也没有人敢惹这个刺头。
这个老乞丐正是大名鼎鼎的黑背老六。
“六爷,伙食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小贩俯身问道。
“一碗酒就行,这天气燥的慌。”黑背老六把他的碗递给他,“钱,一起拿着。我不欠别人钱。”
小贩接了过去。走回店铺,盛了一碗酒。
黑背老六看向一辆卡车。那卡车上挤满了人。都是士兵,有几个这样模样的人下了车,与附近的民众盘问,有些人在墙上贴大报纸,黑背老六才不管这些,在他看来,只是一次例行检查而已。
所以,他没有逃。
甚至是忘了逃。
不过,他隐约觉得这些人是来找他麻烦的。
小贩看到那几个人走的跌跌撞撞:“六爷,这些人你惹不起。六爷,你马上……回去吧。”
“只是兵油子而已,我见多了。没必要这样炸炸呼呼。”黑背老六摆手。
小贩也简单收拾自己东西。悻悻而去。
黑背老六把玩着银元。这是他一上午的收获。银元比较油滑。但它身上的光洁则表示着它是一块银元。他手一翻。竟然是反的。
等会儿买块大饼吃吧。他想到。
人群中有了骚动,被那模样的几个人抓了上去,他有些看不懂。能在长沙城这么耀武扬威的,应该是张大佛爷的人吧。他也只是这样想的。“这年头,还真乱啊!”他感慨了一句。酒被他喝了下去。用手擦去嘴角遗留的酒水,他又把碗那放回原位。
他和别人不同,不是卖惨获取别人的同情。是他本身就有一种杀气。西北人的澶烈和他那把着名的刀。让人敬而远之。但也不至于没有银元,长沙城大多数人知道他曾经的事迹,虽然这些是往事了,还是时不时会有人给他银元,好让他养活自己。这个小贩就是其中之一。
他已经不知道在这坐多久了。
那个叫白姨的女人前不久生了一场大病,去世了。他没有透露太多悲伤。对他而言,他所有的家当只有这把刀,他现在还只剩这把刀。家是什么,他不太懂,只知道这是一种氛围,他刚到长沙的时候,也是这种氛围的。如今,现在这种气氛,或多或少吧。歇客也回了茶房,远处的花楼,还时不时传出声音。
他听着,感觉有点心烦意乱。
在前个夜晚,他抽起大烟。顿时间的舒爽让他爽快不已,疯狂的练刀。练到筋疲力尽为为止。于是他白天总是一种懒洋洋的样子示人。给人的感觉就是疯子。
但这,都是大烟所害的。
可他现在除了吸,还能干什么呢?自己孤身一人下斗?以他这个的年纪,好像也干不出什么了。
他又吸了一口烟。
黑背老六看向朝他过来的人,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可毕竟有人穿过这种衣服给他钱。于是他伸碗,像他们这样的人,是不会放下身段来的。自己还是得主动点。
碗立刻被打了个稀碎。没有大洋。什么都没有。
找死!他想也没想,也只是下意识举动。
他的刀很快,非常快。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只是一个瞬间。他的刀法很犀利。做完这以后,他拿起了那碗酒,喝了一口。
不过看他的样子,已经是疯了。
那几个小贩纷纷回头看他,似乎他还是那个了不起的人物。对这几个小贩来说,这么血腥的场面,他们是第一次见。正在站那里哑口无言。茶馆上也有看客,也遮一下,再窥看他。
黑背老六看着这一幕,想起了那个末日的黄昏,他与鬼子一路拼杀的样子,想起了那个冰天动地的雪夜,白姨温柔地躺在他的背上的样子。
现在都过去了。他看着,不语。
这里都是血,他很快意识到。
远处,车上下来了人。
全都是士兵,全都有枪,全都把枪口对准了他。
第一个人开枪了。
他倒下……
那个铜板滚落一边,被一个乞丐拾了去。
这条老街没有保护他,他还是那个孤独的刀客,但他终究还是这条街的主子。就像他曾经的结局那样。
这就是他应得的结局。
却是最不应该的结局。
“他以七十多岁的年纪连杀三人。后来被军队击毙,是九门中唯一一无后、无家产、最后结局悲惨的人。”——选自《九门异闻录》。
(我这对段话进行了扩充。若不写的不好,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