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父亲面色讪讪,搓了搓手,笑道:“夏老师,就算你是美丽老师,也不能这样管我们家的事呀。”
他指指给美丽说的男人:“这我们都说好了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夏倾沅看着眼前这个眼眶浮肿的男人,道:“美丽还没有满十八岁,你就让她嫁人,这是犯法的知道吗?”
男人先是一怔,然后又无所谓地笑了:“夏老师,你就别吓唬我了。
我们这一片的人,谁结婚过了十八岁了?
这要是十八岁了还没许人家,是要被人笑话的,你们说是不是?”
说罢,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周围的人也跟着一起笑了,尤其是男人们,笑得更加猖狂,眼神更是在夏倾沅的身上流连,毫不掩饰。
这里不是夏倾沅所在的村子,她平时家访的时候,也来过这边。
他们只知道她是这一带唯一一所学校的一位老师,其余的一概不知,因此在面对夏倾沅的时候,多少带了些猖狂。
夏倾沅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往这边赶过来的几人,道:“不管你们知不知道,关于女性权益问题,我们已经普及过几回了。
以前这里的风俗是怎么样的,我不管,但是从现在开始,从扶贫办进到这座大山开始,以前的一切泯灭人性的恶习,都要改正。”
她的一番话铿锵有力,目光清正有神,半点不怯,像是有着无尽的底气。
矮胖男人缓过劲来,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哼,我管你是谁,总之他们收了我二十五块钱,人就要跟我回去!”
说着,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把美丽抓到自己身边。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矮胖男人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紧紧禁锢住。整个人被拽着往后拉。
他踉跄地才站住脚步,回头一看,竟是三个身穿治安队服装的高大男人。
抓着他的那个男人皮肤黝黑,双目炯炯有神,脸上是刚毅的神色。
他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了。
他立即换上一副笑脸,道:“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治安队队长姓陈,刚在附近执行任务,碰到两个队员,说是应夏倾沅的请求过去的,他也立即赶过来了。
陈队长脸上半点笑意也无:“不是说钱都已经给了吗?怎么又是开玩笑的?”
他转头跟背后的两个队员道:“你们待会去小姑娘家看看,是不是有他说的二十五块钱?”
他看着美丽父亲,十分不屑:“我这辈子,最恨人卖儿卖女了!”
当年家里有他和妹妹两个孩子,穷得揭不开锅了,父母也没有提半句要把妹妹嫁人的话。
后来他父亲为了多挣点工分,好分多一些粮食,活活累死在地里。
那时他父亲还告诫他:“你记得,我们一家人就算饿死,也不能做那些发卖儿女畜生不如的事情!”
矮胖男人和美丽父母一听,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刚刚才收的钱,外面的红纸都没拆呢,一去搜的话,别提多明显了。
美丽父亲道:“那个,我们说好了的,美丽先跟他们过去,当女儿养着,等她满了十八岁,再给他们办婚礼。
这样的话,就不算没成年结婚了吧?”
哪知他话音刚落,美丽就从夏倾沅身后钻出来,道:“你骗人!
我刚刚听你们说了,说我明年就能生个儿子出来!”
美丽的话揭开了美丽父亲最后一块遮羞布,他的脸色极为难看,对着美丽就嚷了一声:“你给我闭嘴!我这不是捡好话说吗?”
“得了。”夏倾沅也不想跟他们废话,“我今天就把话放这了,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只要我一天还是美丽的老师,这事我就会管一天。”
她从兜里数出三十块钱,递给美丽的母亲:“这是你们宝贝儿子娶媳妇的彩礼钱,至于你们方才收下的那些,当着大家的面,赶紧退回去。”
美丽母亲抓着手里的钱,下意识望向美丽父亲,看他是什么个意见。
美丽父亲看着妻子手里的钱,显然心动了。
三十块钱,可比二十五块钱多出五块呢!
于是,美丽父亲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道:“美丽能有个你这样的好老师,是她的福气。
既然这样,我们就谢谢夏老师的好意,把彩聘礼钱退了吧。”
矮胖男人一听,不乐意了。
他嚷道:“做人可不能像你家这样的!我们刚刚都说好了的!”
陈队长站在他的面前,沉声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拿着钱赶紧滚,要么把钱没收,蹲大牢去。”
矮胖男人哪里还敢,脖子立即就缩了回去。
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拿回去就拿回去,你家女儿被推了亲,看以后谁敢要她!”
美丽大哥见状,从屋里把包着红纸的钱拿出来,递给了矮胖男人,还笑道:“兄弟,对不住了啊。”
他对他眨眨眼:“等以后有机会,咱俩喝两杯啊。”
两人本就相识,就连这亲事也是美丽大哥做中间人的,他把“以后”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像是在约定着什么。
矮胖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夏倾沅就道:“嫌教训不够是吗?真要去牢里蹲蹲才掉泪?”
她看向美丽大哥的眼神,十分鄙夷:“卖了自己妹妹娶媳妇的人,连畜生都不如。”
陈队长也附和道:“夏老师放心,我们每天都会巡逻,要是发现任何人再敢做这些违法的事情,也不跟他们客气了,直接抓去局子!”
替美丽赎身是例外,他们不能让例外成为常态。
否则许多家里有女儿的人家,就会效仿美丽家人,企图从夏倾沅那里平白得几十块钱。
美丽大哥的脸涨得通红,看了看夏倾沅身旁站着的三座大神,又想起方才夏倾沅干净利落打人的样子,再不甘心的话也只能憋着。
反正他娶媳妇的钱有了,忍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
在一旁听着的人也都变了脸色。
他们当中确实有一些人,生了那样不堪的心思。
这件事情,最终以美丽父母收了夏倾沅三十块钱,并答应以后继续让美丽上学作为结尾。
美丽跟在夏倾沅后面,送了又送。
夏倾沅道:“美丽,要记住,我们不要成为攀附别人的藤蔓,要自己努力,长成可以经受风雨的参天大树,知道吗?”
十三岁的美丽已经听得明白夏倾沅的话。
她郑重地点点头:“我记得了,夏老师。”
在许多年后的某一天,一位从大山走出来的女企业家投身贫困山区的教育事业,记者采访她,问她为什么会选择这条慈善之路。
她望着首都的方向,眼神温柔而坚定:“因为我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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