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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伸手去牵他时,小孩本能后缩反抗,但她力道柔和又坚定,包裹过来的手掌温暖而有安全感。

她稍稍往后斜了一眼,以往看似木讷的大皇子,顿时噌噌凑上前,通情达意地问,“对不住啊三皇弟,我没有绊疼你吧?”

比起其他几个,慕容寒英才是琳琅打配合的最好小助手。

慕容宣远愣了下,连忙将双手又往后背去。

“都、都说没事了……”

他眼神闪躲,语气却明显缓和。琳琅看在眼里,看来这小子也并非完全分不清是非对错。

会心虚那就好教导多了。

“英儿,你帮帮忙去把柜子里头的那瓶药水拿出来。”琳琅话音一落,她的小助手便积极照办。

慕容寒英对此地的光顾最为经常,对东西的存放也最为清楚,因此根本不需要指示,便轻车熟路地取了伤药过来,而且还体贴地备上棉花。

“这个是琳琅自己做的,我们每次贪玩摔倒,受伤回去不敢让母妃知道的时候都是涂这个。”

寒英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体贴地和弟弟保障道,“所以你别怕,涂起来一点也不疼的。”

他嘴里那个贪玩摔倒,自己可能只占了后头两字的一小部分。其余八九成自然都是同胞妹妹玉霙的。

但慕容宣远看他的眼神,却是一下就不一样了,带着一种看同道中人的同病相怜。

“大家都会受伤,受伤要涂药很正常的。”小男孩说话总是带着不紧不慢的温吞感,莫名能叫人心绪也跟着一起平静下来。

他又推来一把椅子,自然而然地拉着对方坐上去,然后才看向琳琅,“现在先让琳琅姐姐给你涂药,我再带你去看门口那条大黑狗。可威武了!就和大将军一样,那么硬的骨头棒子,咔咔咬几口就吃光了!”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对于这种厉害东西总有别样的景仰。

慕容宣远虽然脾气古怪,但也不例外。

以往他总是被拘在宫里,最叛逆的事就是偷溜到琳琅这里。至于去看狗什么的,想都不敢想。

当下就被勾的心痒,乖乖把手伸给琳琅,“我要涂药,要去看狗!”

“好好好。”琳琅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暗暗挑了挑眉。

以往总有人说大皇子不够聪慧,但自己是一手带他到大的,从来没把这话当真。哪怕慕容临深的评价也只是憨厚有余。

到底是身上流着狗皇帝一半的血,即便继承桑榆的秉性,也绝对和蠢笨两字沾不上边。

“早点回来,等会儿我给你们拿肉吃。”

捏了捏寒英的肉脸蛋,又在另一个大瞪着眼睛的目光中,伸出另外一只手也揉了揉他的小脸,琳琅忍不住笑问。

“殿下今天是怎么过来了?”

舒婕妤看护儿子堪比捧着眼珠子。

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这样岁数的小孩,到底是如何逃出一群宫人的法眼。

“哦,我让她们滚,她们就都害怕出去了。”提及这个,慕容宣远面上有些难为情,毕竟他脾气不好这点,一直都有人在偷偷说。

“然后我就从窗户那里爬出去了。”

舒婕妤给自己儿子安排的学习时间长短,一向很离谱。

读书期间要求更是严格,不允许任何人嘘寒问暖去分他的心,但没想到这点反倒成了最大的空子。

“我会带三皇弟从那条没什么人的小道走,只看一会儿就回来。”慕容寒英仰起圆乎乎的脸。

那估计也瞒不了多久了。

琳琅心底清楚,但面上还是点头同意了,放任两个孩子开开心心地跑出大门。

反正,瞒不住也不打紧。

前头的路她都事先铺好了。

……

年底踏雪而至,范尚副受了那条火腿的鼓舞,又拖出大锅炖杀猪菜。

头刀菜、老腊肉、宫爆肉筋、猪脚煮青菜、蒜泥护心肉、柴骨肉、酸菜血肠炖白肉……年猪杀完,这些正经的肉自然是给主子们吃。

而剩下的灯笼挂,也就是猪下水,由唐尚正亲自起锅,加了辣椒将其干煸成大杂脍,最适合下酒吃。

琳琅征求了几人的同意,还特地喊上何初。

结果埋头还没吃上几口,挡光的纱布帘子就忽地被人打起一角。

那只修长手掌被套在黑色手套里,顺着紧紧束住的袖箍,视线一点点往上移,她对上冷若冰霜的面庞。

“出来一下。”

丹朱说话言简意赅,能少说一个字是一个字。

琳琅微愣一下,起身跟了出去。

十二月雪窖冰天,千里一色。

冬风盈于睫羽,不远处宫殿灯火点点,照得雪色一片亮堂,独留那道披着斗篷的娇小身影站在昏暗小亭中。

“长公主殿下。”

琳琅默默走到她身旁,行礼。

两人既是合作者,也是相互利用。慕容令摇拿自己当先棋,同样自己也借了对方的势。

尽管公主尊贵,但也难以全部摆脱俗世禁锢。所以剥离掉其它种种,她想尽力改变这份处境的本意始终不变,和她如出一辙。

琳琅的念头萌生得很早,大概从谢缨起便在心底埋下了火种。而女官之道是催生和实现的途径。

慕容令摇目光放在远处,“最迟三日,立后的诏书就会下来。”

那时她也该离开了。

一山不容二虎,皇宫这地她注定不能久待。

“沈兰宜这个后位名副其实,没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只是立后与立储毕竟不同。”

太后过世,后宫无人主持大局,手中握有协理大权,膝下又有皇子的沈兰宜,无疑就是最好人选。

但这只是现任皇帝的皇后。

新君却关乎大祁将来,是新的一局。

琳琅知道她这是在告诫自己。

为了稳定,大祁太子素来立的早,可就算立了,最后也未必每个都能成功上位。

“不过也躲不了。”

慕容令摇眼尾微微下压,话语在冷风中染上锐利,“立后了,那接下来就该争储了。”

这个话题不好接,琳琅忖量片刻才回答:“琳琅是陛下的臣子,自然万事只听从陛下。”既然选谁都不好使,那她干脆就站皇子亲爹。

长公主将视线转到她身上,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弯起眉眼。

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