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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这尊大佛一抬出,底下瞬间安静下来。

谢彦微眯了下眸,趁热打铁地说道,“各位大人现在里头穿的棉衣、家中吃的锅子,可是都有玉令仪的一份功劳。”

“而能做到这些,又哪里是普通女官?可既然有才能,这样的困于后宫岂不浪费,为何就不能破个先例为百姓造福呢?”

大祁从前破规矩更多,暴脾气的先帝在太子时期就没少被蹂躏,上位后便大刀阔斧砍掉不少,好几个言官跪成一排号啕大哭也无济于事。

所以……这话倒也不算大问题。

但作为反对女官上朝代表团长的高大人,双眼却又圆鼓几分。

“就算善于工造,那也未必有资格站上朝堂,朝政大事哪里是这些东西能相比的?”

“在这儿站着的大人们,有哪几位不是寒窗苦读数载读出的功名?若让一个看了几本女书的与其为伍,这不就成了笑话?”说到激动处,他还张开双臂振了振。

这话不仅是在轻蔑琳琅,也在暗刺谢彦是受世家荫庇。

谢彦自然听出来了,但仍维持那副春风化雨的笑脸,不急不忙,“瞧高大人这话说的,倒叫其他大人伤心,他们可都是一步一步上来的。”

慕容临深又不是傻子。

这些世家元气大伤,基本只留了个名头在。而八九年时间已经培养出一批能力出众的举子。

温水煮青蛙换血方式,让如今要职上坐着的就没有几个尸位素餐之辈。不是靠科举脱颖而出,那就得立功实打实干。

反正一个字,卷就了事。

“高大人对我不服气,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有谢彦帮忙递话做缓冲,琳琅盖楼自然也更方便。

“不过大人既然也说了,在座皆是佼佼者。我作为女儿家虽然考取不了什么功名,但近来也随着长公主殿下读过几本正书,要是能答的上来,大人是不是就能认同我?”

其余都是讨不到好的废话。

大祁到底更看中能力,谢家祖上据说还是俘虏招降来的,所以琳琅直奔主题。

但没等其他臣子反应,上头看够好戏的皇帝终于缓缓出声。

“准了,公平起见便一人问一个问题吧。”

君王都亲自发话了,底下顿时老老实实。

不过大多心下依旧不岔,琳琅天天去找长公主身边的那个女侍卫,自然瞒不过这堵满是窟窿眼的宫墙。

只是这才学多久,哪里就可以对答如流了?

……

但很快,这个想法绷不住了。

对答如流确实不至于,但十成起码能说出个七八成。而且琳琅似乎有自己的一套巧思在,看待问题常有些旁人无法预料的新颖角度。

如果换成这朝堂上的任何一人,可能还算不上是什么惊讶之事,但眼前这个不过双十的姑娘,明明白白只学了一点时间的书。

但就是他们看轻的时间,她便能作答到这种地步……何其可怖。方才的想法反倒成了最大的支撑点。

一群朝臣盯着她,眼神复杂。

只恨不得上前拔走她的脑袋,用衣服兜回去给自己的儿孙安上。这种天赋怎么偏生就浪费在一个没背景没出身的深宫女子身上?

而在模拟里已经不知卷死自己多少次的琳琅,总算松了松略微带着汗意的手心。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面对这些古代书本子,她可占不到什么优势。唯一一个加成记忆的'一目十行',还只是绿色级别……

“可惜了,怎么偏生是女儿身……”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臣连连摇头,看向她的目光中无不惋惜。

“不可惜的,于大人。”霍良媛那位叔父冲他拱了拱手,“只要人能留在这殿堂之上,为黎民敞怀,鞠躬尽瘁。那就不算可惜。”

“霍大人话说的倒是容易。”先前那个跳脚没跳成的臣子,总算又冒了出来。

“玉令仪可是深得太后娘娘看重,名字都在玉牒上,虽仪式未成但已有王妃之名,如何能留下?还是该早日圆了太后娘娘心愿才是。”

这是在隐晦地叫她早点滚回去成亲生孩子,少瞎掺合。

不理会上头又自动进入待机模式的皇帝,琳琅毫不犹豫地自己上阵,“太后娘娘当日说与我的心愿,肖大人竟是比我本人还清楚些。”

那位大臣当即脸色青白,“不敢!”

这个话题算是彼此弱点。

毕竟太后尊贵,逝者为大更是尊贵中的尊贵。她确实容易被咬中,但对方也得倒霉。两败俱伤都讨不到好,所以双方都默契地选择放弃。

“行了。”慕容临深总算又梅开二度来收尾了。通常不涉及大局决策时,他都是个很乐于听臣子们打嘴仗的好脾气皇帝。

“还是按老规矩,投豆表决吧。”

这一招是当初脸盲先帝发明来选秀用的。他高坐龙椅上时,后头便站着一群宫人帮忙参考。

哪家姑娘好看就投哪家,得的多的那几个再选进宫中。

而慕容临深上位之后,这招就被用于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个没有实权的女官对于朝堂自然影响不大,至少表面上暂时是这样的。

而一旦投豆,琳琅就知道自己这局是稳了。

沈家垮过,但人脉关系还在,再加上谢白霍季罗这些,另外还有慕容令摇暗中的那些人。

看似她初来乍到无依无靠的,其实走向前朝每一步之下都是悄然的根结盘据,暗桩支撑。

她的今天并非偶然,而是所有桩子在一点点埋下后,才终于成功被托举出水面,抓住这一线机遇。蝴蝶破茧,期间流年漫长。

“陛下。”

何大总管请示了下,将那只所有人都已经扔过豆子的漆黑小瓮,捧到大殿门口的台阶处。

专门用于投豆的小瓮只有一个点子大的入口,只进不出防止有人趁机伸手抓走一把,所以只能直接砸碎。

砰地一声,碎片散溅。

黑豆表反对,黄豆表赞成。

数九雪色未消,而彼时殿前正好照进一抹朝阳,阶上那些圆滚滚的豆子被映得灿亮镀金。

黄多黑少。

结果,不言而喻。

这个大祁朝堂,她还得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