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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区最大的酒店门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没多一会儿就引得不少人围上来看了,但都畏畏惧惧地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虚虚地围了一圈。

隆科多一皱眉,轻声请示雍正:“奴才让人打发了去?”

雍正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管:“看看情况再说。”

他们这个位置,倒是能把楼下的情况一览无遗。

撕了告示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看着灰头土脸的,衣衫也脏兮兮。

男人一直沉默着。

女人就在那嗷嗷地嚎哭,一边哭一边喊着“我可怜的侄儿哟,年纪轻轻的,还能没给我家大哥留个后,怎么就没了啊!还是被压死的!死得真是太惨了啊!这黑心的煤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们大老远地从贵州来,还想着给你收尸咧,可怜见的,都被压得变形了啊!要是我那早早去世的大哥大嫂瞧见,不知道得有多心疼哦!”

“原本咱们一家子安安稳稳在家里种种地,日子不知道多好过,我这侄儿也是年轻啊,贪这俩钱,倒把好好一条命搭进去了!”

“大伙评评理,这世道可还有说理的地方么?”

女人说着就抬手捂脸擦眼泪,倒真是涕泪俱下,哭了满脸的泪渍。

她方才一直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池夏还没注意到,这一起身站好,池夏便瞧出了一点有意识的地方。

这女人身上穿的居然是内务府云裳坊出的衣服。

这套衣服是去年冬天齐妃出的“初冬设计款”,有石青、浓紫、暗红、墨绿四个颜色,款式沉稳端庄,据说推出之后深受当家夫人们的青睐。

女人穿的这一套石青色的是当时卖得最好的,后来还又特地加产过。

不过这衣服可不便宜。更何况,这夫妻两刚才说自己是贵州的,而云裳坊最远也就开到了浙江。在贵州或许也有人贩了去卖,但想必价格更高昂。

能买到这衣服,要么家中颇有钱财,要么就是家里时常有人在外行商。

池夏悄悄扯了扯雍正的袖子:“四爷,您瞧瞧这衣服,眼熟么?像不像咱们家出的衣裳?”

俩人每天都在一起“办公”,她有时候也会拿设计图纸和成衣给雍正看,让他提提意见。

她这么一提醒,雍正便也想了起来,再一细看这两人的模样。

虽说看着都是脏兮兮灰扑扑的,确实像是长途跋涉而来,但这俩人面容齐整身材丰腴,伸出来的手也是肉嘟嘟的,连指甲都修剪得宜,颇有光泽,平日里想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能有这样一双手,不说家中奴仆成群,至少也是能够呼奴使婢,凡事不必自己动手。

这样的家庭,倘若真如这俩人哭诉的,他们对这个侄儿又亲近又寄予厚望,那这侄儿也不必为了工钱,大老远地从最南的贵州跑到最北的盛京来当矿工了。

一行人在二楼近距离地看夫妇两人演了足有半个时辰。

这整整一个小时里,夫妇两人反反复复地把侄儿死得有多惨。

描述了七八九遍,从头颅到腿脚,说完又细细地说五官都变形了,脑浆还涂在头顶上怎样怎样。

听得旁人都毛骨悚然,甚至有一开始在边上带着孩子围观的,孩子都被吓哭了。

雍正也连连皱眉,看着面前上的一桌菜肴,尤其是近前的一碗蛋花汤,抑制不住地犯恶心,直接别开了眼。

池夏从前可以看着《法医秦明》吃鸡爪,对这种描述倒也不怎么往心里去,从袖袋中“拿”了一小罐春茶杏脯出来,给雍正塞了一颗。

“您快别听了,这人颠三倒四的,就是想把矿工都吓退。要照他所说,他从云贵过来,怎么也得有几个月,尸身哪能放那么久?”

看着不像有多少真感情,倒像是来敲竹杠的泼皮无赖。这种人从前她也见过不少。

矿上的人大概是也听到了消息,紧赶慢赶地赶到了。

一个总管模样的人扒拉开人群就往里冲:“你们还有完没完了?!我们老爷已经给了你们赔偿银子,你们怎么还在这瞎胡闹?”

“我可告诉你,咱们这矿可是国公爷开的!照理来说,赔偿银子已经给过他的遗孀,就不必再给你们了,我们国公爷心善,看你们可怜,又特特多给了你们五百两,你还想怎么样?”

那女人立刻嚎啕大哭:“这可是一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啊!再说,我可怜的侄儿媳妇,刚进了我家的门就守了寡,我得带她回去好好照顾她!”

总管匪夷所思:“你爱带不带,我们又没拦着你。”

女人跳脚:“怎么没拦着?她就在你们那矿区里待着呢!你们偏不让我和我男人进去!”

“嘿,我说你这人讲不讲道理?你又不是咱们矿上的工人,当然不能进矿区。你让人传话叫你侄儿媳妇出来不就结了!”总管气呼呼的:“你不去找她,在这儿闹什么事?”

一直坐在一边抽旱烟袋的男人终于站了起来,抬了抬眼皮:“我们又不认识矿区里的人,叫谁传话?你们必须给我把人送出来!”

女人连连点头:“对!不然我就在这儿不走了!我倒要叫所有人都看看,你们这个矿区,是怎么谋财害命,还霸占人家小寡妇的!”

“该不会就是你们那个什么国公爷,看上了我侄儿媳妇花容月貌,才故意害死了我侄儿吧!”

总管直皱眉头,他已经跟这夫妻俩打了好几天的交道了,知道这俩人就跟牛皮糖一样,沾上了就不容易甩掉。

干脆回头叫过两个管事吩咐了几句:“越说越没谱!谁要你们家小寡妇?我们国公爷家里刚娶了第五房夫人,不知道多少漂亮姑娘争着抢着入府呢!行了行了,我让人去把你侄媳妇找来,你们赶紧带着人给我滚。”

“真是我们国公爷这两年脾气好了,愿意可怜你们。要是搁以前在京城,敢这么无理取闹,腿都给你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