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一日奔波劳碌动了胎气,恪靖公主和多尔济郡王回到自己府里就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抽痛,紧急叫了府医。
雍正和池夏刚躺下就听苏培盛报了这事。
池夏一惊:“公主不会是要生了吧?”
她白天瞧着恪靖公主的肚子就特别大,已似水滴一般坠着了。
迎出来三十里地,即便是坐马车,也是够颠簸的。
加上又是行礼又是陪他们走动说话,即便她身子骨再强健,对临产的人来说也是有点“运动过量”了。
他们此行出来带了刘裕铎和另外两个年轻的太医,雍正让苏培盛连夜把三个太医都叫了起来,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这一夜两人都没怎么睡好。
池夏更是心事重重。
算起来恪靖公主也三十五了,在现代社会都是高龄产妇了。万一真的在他们到的头一天就出事,总是遗憾。
好在到天明的时候,多尔济郡王特地遣世子来报喜。
恪靖公主生下了一个足月的女儿。小姑娘健健康康,足有七斤重,母女平安。
额尔奇还是个少年,虽然力持平静,还是一脸掩不住的欢喜。
“父王在陪额娘,嘱小子叩谢皇上大恩,说妹妹是个磨人精,昨夜若不是刘大人圣手回春,恐怕额娘不能这般顺利地生下妹妹。”
刘裕铎原本不是产科专精的,但先前雍正指了他专职给池夏安胎安产,强行给他压了担子,硬生生把人逼成了专家。
没想到这回出来还用上了这身才学。
“平安就好,”雍正舒展了眉头:“回去跟你父亲说,这几日就不必过来了,好好照顾恪靖和小格格。”
额尔奇脆生地应了一声:“父王嘱咐我将那几个流落在外的土尔扈特人带来了,现在就在外头。”
雍正让人叫了郑元宁过来,又吩咐刘裕铎:“你也再留一会。”
刘裕铎不明其中的缘由,还以为要他等会儿请平安脉,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最后边。
这几个幸存的人被额尔奇寻来后就一直在府衙中没有出过门,并不知道雍正等人的身份。
被带进来就忐忑不安地磕头:“世子爷,我们能想得起来的事,都已经和公主说过了。”
“对对,我发誓,我们说的都是真的,绝对没有骗您……”
额尔奇哭笑不得,正要解释,雍正就自己出声安抚了。
“你们不用急,我们是朝廷的人,朝廷当年安置了你们,就要对你们负责。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仔仔细细地从头说一遍就是了。”
额尔奇一愣,但机灵地朝他一拱手,算是“认证”了他的身份。
池夏听不懂蒙语,也从没听雍正说过蒙语,但见那些人一下子都放松了下来,就知他说得想来极为标准。
雍正留下了额尔奇在一边给池夏做汉话翻译。
自己则和那几个人“聊”了起来。
情况基本和恪靖公主昨天说的差不多。
这三个人说自己当时吓破了胆,不敢留在原处,衣衫褴褛地在草原上流浪了许久,才找到一个不知名的部族,留下来做了牧羊人。
雍正多问了一句:“你们既然是远房堂兄弟,为何分散在不同的部族里,这么多年既不碰面也不联系?”
三兄弟里头看着年纪最小的那个站了出来:“杀人的人手段那么狠,我们害怕,怕被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也要追杀我们,这些年来都隐姓埋名,躲躲藏藏,更不敢聚在一起。”
雍正神色一厉:“照你们的说法,朝廷安置你们还没到两年就出了这种事,你们为何不来喀尔喀找郡王主持公道?”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说话了。
雍正沉下了脸:“我劝你们说实话,否则到了京城刑部堂上,就没有现在这么和气了。”
三人里面,从一进来就低着头一个字没说过的那人终于抬起了头。
一对上雍正的眼神就“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我、我说……”
他像是多年没好好说话了,有点艰难地张了张嘴:“我原本是族长家里的马车夫,那天……我、我们发现整个营地都着火了,自己家里也被烧了个精光,就起了歪心思,想去族长家里看看。”
“族长的夫人怀了双胎,正在待产,从俄国回来后,她身体就特别不好,族长怕她受寒,特地给她起了泥瓦石头房子,我们想看看,那里面还没有没烧掉的金银珠宝和衣服……”
“结果……我、我们看到族长和夫人的尸体,都被绑在绞刑架上,还、还没有了头颅……”
“一看到族长和夫人的样子,我们就知道,这肯定是俄国人干的!他们真的追来了,真的不肯放过我们!俄国人处死叛徒就是这样!我们逃过河的时候,他们就说,背叛彼得皇帝不得好死……”
额尔奇整个人都愣住了。
难怪这几个人吓得隐姓埋名,十几年都不敢露面,他找了许久才找到。
原来他们知道杀了他们全族的人他们远在千里之外,他们根本不可能报仇。
可他都盘问了好几遍了,根本没问出这件事来!
皇上才跟这三人刚一打照面,居然就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池夏听到要紧的地方,看他停下不说话,还疑惑了一下:“怎么了?”
额尔奇赶紧摇头,收起来感慨继续翻译。
这三人想得不错,这房子确实还没烧掉。他们一边念叨着“罪过”,一边从柜子里,甚至是族长和他夫人的尸体上找到了一些金银首饰,三人瓜分之后才落荒而逃。
所以这些年虽是流浪在各部族之间辗转,但他们的日子确实过得还不错。
时不常能喝些小酒,甚至其中最小的那人还买了个婢女伺候自己。
雍正听完,微微皱了皱眉。
这三个人,虽说没有作恶,但在族人被屠杀的时候,想的不是报仇雪恨,居然是去顺手牵羊搜罗珠宝。
着实是让人心寒。
池夏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悄悄拍了拍他的手:“皇上,他们也不算大奸大恶之人……”
这种人她也看不上,但她是能理解的,人有千种千样的性格和成长环境,不能强求每个人都是“伟光正”的。
偏偏雍正明明身在皇家,帝王心术玩到飞起,却总还对“赤忱之心”抱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