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澜泱看了眼明玉,明玉会意过来,从袖里掏出一枚金锭硬塞给了王进财,道:“这大冷天的,公公过来传旨也辛苦,买些热茶吃吃。”
“哟。”
王进财掂了下分量,诡笑道:“侧福晋客气了,九爷府的人出手果真阔绰。”
周澜泱塞了金子没得到想要的消息,还被这阉人噎了一顿,心里当即不快,正要开口,身边的小人儿冷冷的开了口。
“你这不男不女的下贱东西,拿了东西不懂规矩,以为我九爷府的人好欺负吗?”弘阳背着手,一张小脸阴冷的不像话,可怖的不像话。
那王进财是梁九功的徒弟,什么人没瞧过没见过,哪里会被这么个小屁孩吓住。可毕竟是皇孙,也不敢得罪明显,王进财笑了笑,脂粉厚的腻人,吃吃道:“三阿哥说笑了,奴才哪里敢不懂规矩,这不是在斟酌嘛……”
弘阳冷冷的看着他。
“京中有人递了册子,九爷名头下的商铺漏税银额达三百万两,十三爷已经拿了户部尚书王鸿绪问话了。”
王进财一脸惋惜,摇摇头。“九爷怎么会犯这等事儿了?”
“狗奴才。”周澜泱直起身子,冷声道:“犯这个字你可斟酌好了,皇上圣旨只是让我们回京回府,可没有说九爷一家要被关宗人府。”
“是是是,侧福晋教训的是。”王进财稍稍躬了躬身子,道:“那就愿九爷逢凶化吉了。”
“呀。”
他像突然回魂一般,说道:“倒是八爷情况相当不好,听说一路病过去,本是要收押宗人府的,可愣是病到起不了身啊…于是便押到了圆明园去…”
周澜泱心里一紧,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牵起弘阳,道:“不是马车已经候着了吗?走吧。”
踩着松软雪花,周澜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小住了个把月的院子,宫道上停着辆马车,与九爷府的出行规格相比,这个真的算是简陋到了极致。
“额娘…来,”弘阳被明玉抱上马车后,伸出手去拉周澜泱。
周澜泱一脚踩上,突然回头轻飘飘的说了句,“你是十三爷的人。”
王进财面色不改,笑眯眯的答道:“奴才是皇上的人。”
周澜泱冷笑一声,进了马车去。
马车缓缓行驶前进,周澜泱抚了抚肚子,瞧见她这个微小的动作,弘阳问道:“额娘,你还好吗?”
“没事的。”周澜泱柔柔一笑,安抚着弘阳。
弘阳把头偏向了一边,雪风吹进马车里,吹的他一张小脸煞白。
却听他掷地有声道:“见高踩低的狗东西,待阿玛此次脱了困,爷一定要弄死他!”
面对暴戾萌态的弘阳,周澜泱早已见怪不怪了,她伸手把人揽进怀里,轻声道:“你忘了你阿玛常说的‘遇事勿急’。”
明玉在一旁,凝神言道:“未免太凑巧了,八爷前脚出事儿,九爷回京就被问话了。”
“福晋病重是一个契机,他们应该没有料到胤禟会突然回京,只是人既然回来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不然让胤禟回了皇上身边,岂不是平白给八爷开了一道锁?”周澜泱叹了口气。
八爷党的核心就是胤禟,这一点,明玉跟随他们身边多年,看也看的出来。
“就是想法子也得将胤禟扣下。”周澜泱蹙眉凝思,心中念叨起了一个人来。
胤禛。
“他当时信誓旦旦的说账册不在他手里,我轻信他了。何图死时,胤禟也未多想多做,都糊涂了……”周澜泱语气里有些后悔,游戏额无奈。
雍正为人阴险多疑,最不可信!
周澜泱心潮澎湃,马车走的越来越快,她捂着嘴打了几个干呕。
弘阳从她怀里起身,上前一步撩开帘子,对那车把式说道:“慢一些,我额娘肚子里还有孩子,出了问题你负不起责。”
谁知,那车把式充耳未闻。弘阳的声音盖过了风声,怒吼道:“狗奴才!你听见爷的话了吗!”
“三阿哥,奴才接到的命令是五日内将你们送回京城。”
五日…那不是得将马跑断吗?这么冷的天,那么厚的雪,出了什么事儿算谁的?
弘阳捏紧了小拳头,明玉已经出来将他拥回了车厢内。
王进财是胤祥的人,这个车把式定然也是。
胤祥于胤禛,等同于胤禟于胤禩。
谁落到了谁的手里,都别想好过。
想白了这一点的周澜泱倒心里好受多了,她握紧弘阳的手,道:“没事的,我还想两日就到京城呢。”
却说那京城内。
父子二人也是五日就赶到了府内,回府的那日,一片凄清,董鄂惠雅床前是兆佳氏在照顾。她昏睡着,毫无血色。
“爷?!”兆佳楚宁抹了抹眼泪,忙回头推了推道:“福晋!快醒醒!主子爷回来了!”
闻言,那床上的人当真立即睁开了眼,双眸浑浊,喃喃道:“胤禟?胤禟来了?”
“是,真的是胤禟!”兆佳氏将她扶起,说道:“还有大阿哥,大阿哥也回来了……”
弘映大步上前,掀袍便跪了下去。
“母亲!”
“儿子不孝!未来尽孝床前,请母亲恕罪!”
弘映叩了个头,董鄂惠雅靠在兆佳氏身上,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用力才瞧清了弘映,居然笑出了声。
“当真是我儿。”
她颤着手,握住了弘映。仅一下,又马上甩开了。摇头晃脑的说道:“我都要死了,你还来做什么?沾了病气怎么办?快出去……”
“母亲!母亲别这样说!母亲曾亲手抚养儿子五年,因为额娘与您的一句诺言,您将我看的比四妹妹还重,儿子一直知道的,知道的!”弘映直掉泪。
“你额娘……”
董鄂惠雅摇摇头,虚弱说道:“哪里是因为你额娘。”
胤禟鼻头发酸,面上却没有露出一点伤心的神情来,说道:“好了,刚回来见过你母亲就退下吧。不要吵着她休息。”
“是。”
弘映知道胤禟这是不想大家都摆出一副送终的表情刺激到董鄂惠雅,便乖觉的退出了。
兆佳氏将人交给他,也退了出去。
胤禟拥着这人,却沉默了许久。
屋内热气融融的,药味儿萦绕鼻尖,久久不散。
静的只能听见董鄂惠雅沉重而粗长的喘声…
终于,她开了口,却是没头没尾的一句。
“胤禟,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