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又一番来临,淅沥小雨,无月深空。
有人快马传信问胤祺是否寻好了驻扎地,胤祺便下令让安里赫带着十来人马去了前头一座平山里,驻扎营帐,等候大军到来。
周青在一旁悄悄的偷听着,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皇上来了,那是否,九阿哥也来了?
她顿时变得兴奋起来,可眼神一移,看到了床上还在昏睡的人,心又一下跌宕了下去。
“周青姑娘。”
她还在埋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胤祺便又走了过来。
“五爷请吩咐。”周青赶紧行了个礼。
胤祺说道:“是这样,我们要在这里待个两天左右,一些女眷不好随我们住营帐,所以要在这繁庄歇,澜儿现在病着,所以还得麻烦你与那个阿婆拾缀一番。”
“是。”
周青连忙应了下来,道:“奴婢这就去收拾厢房,只是,这里……”
“你且放心,若有事爷再来唤你。”
“是。”
周青这才退了出去,她走在碎石甬道上,才没忍住回头打量了一眼。
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方才五贝勒唤了自己姐姐叫澜儿……这可怎么好?
周青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按捺着心头的一丝异样,甩了甩发辫。
按说,处理好了驻扎的事,胤祺该是松了一口气了,可是,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他的心情无论如何都好不起来。
他坐到了一旁的独凳上,脑海里不由回想起在河边时,周澜泱曾遥望远方,对他说道;
‘从前的我,泥泞里打滚,与野狗抢食,抱着一心不甘活了十八年,然后一朝跃升,我可酒足饭饱,金银珠宝,那时的周兰天高海阔,脚下之处便是无数种可能,我所拥有的一切与现今而比,岂是一句天上地下?’
据胤祺所知,周澜泱才十七,可她怎么会说自己活了十八年,口中的周兰又是谁?
胤祺想不明白。
可是,他也不打算深究。
“没关系,我想不明白便不会再想,你既然那么说了,便一定是那么回事。我信你。”
胤祺自言自语着,他伸出手,轻轻的抚了抚周澜泱的脸颊。
…………
大军一路行进,紧赶慢赶的,意在天亮赶到驻扎地。
康熙的马车在队伍最中间,宽阔舒适,大的可以横睡下几个人。
皇子们大多骑马前行,带了家眷的则将女眷安置在了后头的马车里。
“九哥,你这一路上怎么脸色都这么臭啊。”胤俄骑着马赶上了胤禟,两列的火把高举着,映在胤禟姣好面容上。
胤禟横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我还没问你呢,怎么这次不带小九嫂?”胤俄不屈不挠的继续追问道。
胤禟皱眉,答道:“她没在府上。”
“那她……”
“老十。”
胤禩追上来,喊住了胤俄,“你就别问了。”说着,他对胤俄轻轻地摇摇头。“方才我上来时听见你福晋像在喊你,你还不回去看看。”
“有吗?”胤俄眉头一扬,将马调转了回去,往木吉娜的马车赶去。
胤俄不知道周澜泱的下落许是木吉娜也不得知,木吉娜虽爱四处走动,可并不是爱对别人府邸的事深追刨底的,但自己那个好福晋就不同了。
周澜泱走的第二天,胤禩就从郭络罗云珠口里听说了。
他还记得几个月前,自己福晋脸上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那日的八福晋眯着狭长的凤眸,冷声嘲道:“我说过什么来着?妾就是妾,九弟宠她一日,还能宠她一辈子?!别人有了子嗣巴不得藏起来安生养着,她倒有脸,还敢自己药了?”
“八哥。”
胤禩回过神来,“恩?”
胤禟目光悠长,在夜空里,也不知他在望何处。只听他说道:“阿澜在繁庄里。”
胤禩早就知道了的事,但胤禟从未自己讲过,所以他也从未开口问过。
“发生了什么事呢?”胤禩问。
“她……她一直不想要我的孩子,即使都有了,她都不愿要。她一直都不想安生待在我府里。”
说这话的时候,胤禟脸上明显闪过一抹很透彻的失落和明见的悲伤。
胤禩叹了口气,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这次来了,你不如和她好好谈谈?”
胤禟摇摇头,手上一挽把缰绳套在了自己手腕上,微微一提,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直二人平行在了一起。
“什么误会?她吃避子丸是误会?药了孩子也是误会?”胤禟声音提高了些。
说完后,他仍警惕的往后面看了看,以防有人听了他的话。毕竟周澜泱此举若是传到了宫里,可不是一个发下庄子能完事儿的。
胤禩眸光下扫,微一侧眼,声音温吞以极,缓缓道:“总归,你心里已认定了小弟妹是那样的人,我再多说也无异。索性我便不言了。”
胤禟一愣,愕然道:“八哥这话,什么意思?”
胤禩微微一笑,“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冬日河面厚冰下层也还有鱼虾呢,你惯是咱们兄弟间最有脑子的,怎么一撞上周澜泱,就全不动脑了?先入为主可一定是好事情。”
关心则乱。
胤禩一席话像是一把重锤敲到了胤禟脑袋上,他只觉耳边嗡嗡的响。数月前与周澜泱的种种都一一闪在他脑海里。
瞧着差不多得了,胤禩才转开了话题。
“这次皇阿玛留着四哥在京里,你可知何事?”
胤禟摇头。
帝王心术,从来深不可测。只是近来,胤禛办的差事都与胤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以说最终得益者都是太子。
“我倒有所耳闻,据说是要四哥率人重查户部税收。”胤禩皱眉说道。
突然,骏马仰天嘶鸣一声,胤禟手一重,将缰绳重重一带,马儿扬蹄缓冲了一瞬,才平静下来。
胤禩皱眉,“好端端的,怎么受惊了?”
“没事。”胤禟眉头微皱。
胤禩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在扬州的生意,要不先稳一段时日,何玉柱上次去呆了太久,只怕已有人在皇阿玛面前上了眼药,况且,江南府从来都是官场的重灾地。你实在该少沾惹。”
他在劝胤禟点到为止,不要将生意铺的太大。
闻言,胤禟笑了,他转头望着胤禩,问道:“八哥,你莫不是忘了?上次大哥那里,我送的那尊送子观音价值几何?皇阿玛斥我,我也无所畏惧。”
生意做小了?你们要钱时从哪里拿出来?他的潜台词很明显,胤禩自然听懂了。
“你为八哥做的,八哥都知道。”胤禩语重心长的劝道:“正因如此,我才觉着,是否扬州那头先放一放?”
“多谢八哥,我想想。”胤禟语气淡了下去。
“罢了,你不想听,我也就不说了。”
胤禩拍了拍胤禟肩头,驾马前行,与他拉长了距离。
此时,胤禟的心头却回转着胤禩的那些话。
厚冰之下还有鱼虾,先入为主并非好事。
可是,若是误会,她为何连解释都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