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胤禟拔腿就走,绣儿跌跌撞撞的起身跟着追上去。
而被胤禟一脚踹到的秋音则是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恐惧的无以复加,不敢再犹疑,她踉跄起身,便往室内跑,急忙禀报给董鄂惠雅听。
当胤禟踏进那如冻库一般的屋子时,胸中的火气便蹭蹭蹭的往上冒,若是可以具化出来,足以将这寒冰消化。
“你们屋子里没炭吗?!”他怒吼道。
绣儿跟在身后嗫嚅道:“本是有的,可是那炭太冲鼻子了,格格受不了,便不让点了,奴婢去找过小顺子,小顺子说全府都用的这个,没道理……”
她说话故意顿了一半,暴怒中的男人哪有那么好的耐心听她慢慢扭捏,直接一声暴喝:“不许吞吞吐吐的!照实说来!”
绣儿的头埋的更低了,才说道:“小顺子说没道理只有咱们院子受不了,还说咱们格格如今已经失宠了,没资格用银丝炭,都要给刘格格那边留着……”
这些话绣儿说的颤颤巍巍的,胤禟听着只觉这小丫头吓的不轻,哪里会想到绣儿是因为撒谎而紧张,她根本就没有去找过小顺子,自然小顺子也不会对她说那些话。
而这些说辞,通通都是周澜泱教的。
‘你记住,若是主子爷来院子了,问起来,你就得这么说。’
‘那主子爷什么时候来呢?若是不来怎么办呢?’
‘不来……我自会有办法让他来。’
绣儿不禁回想起发生这段对话时,周澜泱的一脸平静和骨子里透出的坚决和笃定,仿佛万事都在她掌握之中。
“混账东西!”
胤禟咬牙切齿的骂道。
却在走到床边时,一阵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心疼的看着床上满面病容的人,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前后不过五六日时间,不过是想晾她几天,怎么就病成了这模样。
胤禟轻轻的坐在床边上,周澜泱还没有要醒转的迹象。
“阿澜……”
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胤禟手指一抖。
怎么会这么烫……
“阿澜!”
胤禟急了,又喊了一声,周澜泱却仍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死气沉沉的闭着眼,昏睡着。
胤禟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的厉害。
“她烧了多久了?”胤禟转头问绣儿。
绣儿猛的抬起头来,答道:“奴婢出门时还……烧的不厉害……”
胤禟起身来,俯下去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对绣儿吩咐道:“将那斗篷拿着,跟爷去清风院伺候格格。”
闻言,绣儿一愣,一时间,鼻子酸的厉害,眼泪直接涌了出来。
“是,奴婢遵命!”
…………
“什么?去清风院了?”董鄂惠雅噌的起身,眉眼间写满了不可置信、
忽而顿觉此举失态,她微微理了理发鬓,又缓缓坐了下来,瞟了一眼那坐在客首位上的女子,平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回福晋,就在方才。妾身过来时瞧的一清二楚,看主子爷那情态急的不行。”
说话的人温声细语,面貌也温婉清秀,一抬首,正是如今有了身孕的刘氏。
董鄂惠雅不禁吸了口气,心口突突的跳了两下。
“福晋……”秋霜捂着胸口瑟瑟开腔,想说些什么,却被董鄂惠雅给回了。
“你给我闭嘴,出去赶人,便是给爷看的?”
董鄂惠雅瞪了她一眼,暗暗的思索起来。
她不禁又看了眼刘氏,这个刘氏本是为了求炭而来,却看似意外的将这个消息带了过来。真的只是她随口一说吗?
董鄂惠雅轻轻蹙着眉头,不过一闪即逝。
“刘妹妹,你且回去好好歇着,待会儿我便让人将好炭火给你送院子去,天寒地冻的,你可小心肚子。”董鄂惠雅笑的亲切和煦,在这寒冬腊月里,像是一团温暖火焰。
刘氏点点头,笑的更加甜美动人,道:“妾身多谢福晋。”
她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面容戚戚的说道:“对了,福晋,妾身这肚子月份还不足三,能不能求福晋给个恩典,让府医日常问诊,一日都不可落下。这几日肚子时常不舒服,妾身有些担心。”
“自然可以。你且放心,府医一切以你先。”、
缓缓说完话后董鄂惠雅笑容明亮了些。
看着刘氏越来越远的背影,董鄂惠雅觉出味儿来了。
“呵,额娘眼光就是好,这哪是给九爷送的妾,分明是给那周澜泱送的克星呢!”董鄂惠雅扬了扬绢子,屋内炭火烧的旺,她还觉着有些热呢。
之前本还在为秋音撞上了胤禟紧张,还在想胤禟怎么还没找上门来训斥,不想就等来了刘氏,等来了刘氏不打紧,还意外的发现了这位新宠的些许面貌。
可不是那外表瞧着软弱可欺呢!
董鄂惠雅笑出声来。
“福晋,你笑什么?”秋音疑惑道。
董鄂惠雅看她一眼,慢悠悠的说:“我是笑,这后院越来越热闹了。”
这九爷府的府医姓李,与那五爷府的府医是两兄弟,是胤祺介绍过来的,一直以来本分老实,医术虽不算在世华佗,也倒还精湛。
他此刻便正在为周澜泱把脉。
“如何了?”胤禟虽端坐雕花红木椅上,却是丑眉紧锁,声色紧张。
府医收回手,又取下了那张避嫌的丝帕,拱手对胤禟说道:“回主子爷,周格格是感染风寒,服两贴药也就没事了,主子爷别太过担心了。”
闻言,胤禟才松了一口气,便道:“既然如此,你便开药方吧。药材要最好的,若府里没有,你只管告诉爷,爷去宫里求皇阿玛赏。”
“是。”府医提着药箱子告退了。
胤禟又坐回了床榻上,深深的呼了几口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不可言说的后悔与愧疚。
他小心翼翼的执起那人的手,时而冰凉,时而滚烫,让胤禟的心都揪到了一团去。
“阿澜,都是我不好,不该逼你去给完颜氏道歉,你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呢。”
胤禟一边说着,一边将周澜泱的手贴在了自己额头上,与她诉说,更像是在道歉。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额娘也知道了,为了尽快揭过此事,为了保护你,我只能这么做。对不起,对不起……”
胤禟握紧了她的手,后悔不已。
“我也不该与你置气,明知你心里有气,我还躲在一旁不来看你,你快醒来,痛痛快快的骂我一顿……”
他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忽然一阵虚弱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
“你捏的我手好痛。”
犹如天惊!
胤禟猛然抬头,睁大了眼,一眨也不眨,仿佛眨一下眼睛,眼前这人就不见了。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丰若星宇的睫毛微微一扫,撇在有些肿胀的眼脸上,撑着她疲惫至极的笑意。
“爷怎么都呆了?”
胤禟只觉口干舌燥,嗓子干痛的厉害,仿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开口,只能“你……你……”
“爷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周澜泱冲着胤禟笑了笑。
胤禟握着她的手,眼底竟有泪光闪烁,他点点头,哑声道:“你受委屈了,爷补偿你。”
“补偿我什么?”周澜泱笑容里都带着柔弱,让胤禟好一阵心疼愧疚。
“你想要什么?”
周澜泱似认真的思考了好一阵,道:“要一个孩子吧。”
闻言,胤禟直接呆住了。
若不是幻觉,她怎么会主动说要生孩子呢?
“不肯就算了。”
见他好一会儿都没响应,周澜泱将手从他手中抽出,闭上了眼。
胤禟一急,像是丢了糖的小孩,急切的又捕住了周澜泱的皓腕,点头道:“肯,怎么不肯,你生的孩子,爷都不知得有多疼她。”
周澜泱噗嗤一笑,又实在又累又困,遂闭上了眼睛。
“府医去给你熬药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爷守着你。”
说着,胤禟将她手松开,放回了绵软厚重的被子里,又仔细的给她掖了掖被角。
周澜泱点点头,却突然说道:“爷的院子就是好,炭都比我那院子里的好的多。”
“那库房的小顺子已经被罚了,你且不要生气,过两日,我将府里剩的兽纹炭都赏给你。”
胤禟亲昵的蹭着她高挺的鼻梁,讨好道。
“兽纹炭?挺贵吧。”周澜泱睁开眼,无辜的望着胤禟,小声说道:“别了,听绣儿说其他府里,都是用的木香炭,咱们用的银丝炭本就奢侈,再换什么兽纹炭,不是平白多开支吗?”
胤禟乐了,“还真为我省钱,放心,再贵,爷都乐意给你。”
“不成,我可不想又成活靶子。”周澜泱叹口气,声音微弱却充满了调侃的意味。
“可别到时候福晋审账本时发现我的院子开支最大,那可怎么行。”
她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
“账本都是爷在看……福晋只管钱银支使。”
周澜泱还是拒绝,“那更不行了,万一我只用了三两的兽纹炭,福晋却在那账本上给我算成了五两,怎么办?爷看到了怕是要不高兴我。”
“怎么会不高兴……”胤禟脸上还挂着笑脸,可话说到一半,他声音顿住了。他眯了眯眼,眸光锐利。
周澜泱见他盯着一旁案几上的琉璃架出神,眼珠子一转,侧了侧身子,瓮声瓮气道:“这几日妾身都吃的跟猪食似的,可惜被爷禁了足,若不然宁愿自己花钱去珍馐楼搓一顿,吃个百八十两的,才爽快。”
话音刚落,她肩膀便被胤禟攀住,将她转了一转,她缩在被窝里,可又落进了胤禟的臂弯中。
“阿澜,那个煤炭是当做日常发放给你们的?”胤禟问。
周澜泱愣愣的点点头,道:“是啊,爷怎么突然问这个,不是说小顺子弄错了吗?难不成还特意买这种炭来给我们取暖用吗?那也太黑心了吧,这个东西这么便宜,听那价钱也不该是给人取暖用的啊……”
周澜泱点到为止,打了个呵欠,闭上眼,道:“好困。”
胤禟拍了拍她,像哄孩子一般,柔声道:“睡一会儿吧,待会儿药来了我再喂你。”
“恩。”
她侧着身子,背对着胤禟,缓缓睁开眼,满目都是算计的神色和玩味的笑意。
而胤禟也半眯着眼,冷冷的扫着那尊琉璃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