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先代旧例,皇陵都在皇帝在位之时修建的,以便皇帝驾崩后葬入。
皇上登基也有数年了,先前一直没提起这个问题,这会儿呼喇巴地提出来,众臣心里都有数——
只怕皇上这一二年身子不济,才动了死后的念想。
修建皇陵本是正事,皇上一发话就能动工,只是除了皇陵之外,众臣更在意的事还在别处——
皇上既然动了死后的念想,不知可曾想过继位储君的人选?
先前皇上感染疫病的时候,众臣就动过这个念想了,幸好后来皇上病体康复,当时多有人传大皇子是最有可能继位的。
可随着后来苏幼仪被晋封为后,并且得到迁居坤宁宫的殊荣,又生下一对祥瑞的双胞胎……
众臣越发觉得,以皇上对苏幼仪的情意,难保不会将她所出的皇子立为太子。
现如今宫中七个皇子,四个是苏幼仪所出,再加上大皇子对苏幼仪情同母子,这个未来皇太后的身份几乎十拿九稳了。
似乎是为了映衬众臣的猜测,皇上在修建皇陵的计划之中,安排了帝后合葬的规格。
自古以来帝后合葬不在少数,可问题是,皇上至今为止一共有三任皇后,他要与哪任皇后合葬?
此时便是在后宫中,也引起众人热议。
按照尊卑次序,自然应该由原配皇后江皇后与皇上合葬,可现如今皇后是苏幼仪,皇上待她又格外亲厚。
还真说不好这个位置是留给谁的。
燕妃嗤之以鼻,“江皇后早逝,早已葬入景泰陵,难道还要将江皇后的棺椁移出来再与皇上合葬?也不嫌劳民伤财。”
众嫔妃在坤宁宫请安会坐,自然谈论起了修建皇陵这件新鲜事。
燕妃自然是头一个拥护苏幼仪的,别的嫔妃不敢多话。
帝后合葬这等大事,不是谁都敢置喙的。
玳妃见燕妃开口,便觉得自己也有资格说话,毕竟她是江皇后嫡亲的侄女,“劳民伤财是实,可这尊卑礼数不得不顾。虽然皇后娘娘德行出众,可江皇后毕竟才是原配,按照礼数是比皇后娘娘要尊贵的。”
燕妃冷冷瞪她一眼,“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这样说,玳妃,你实在太放肆了!”
“她也没有说错。”
苏幼仪只是淡淡的,并不在意,“本宫是继后,按照先后尊卑自然要尊江皇后为上。如果皇上问起,本宫也会建议江皇后与皇上合葬。”
众人都十分吃惊,没想到苏幼仪如此气量宏大。
换成她们,如果皇上想要和江皇后合葬就罢,如果和自己合葬,那可是无上的殊荣啊!
苏幼仪却自己推辞了。
玳妃摸不着头脑,心想不知苏幼仪说的是真的还是在作秀,皇上若真问她,她会这样答吗?
然而皇上并没有问她,他心里早就有了决断。
没过两日,前头就传来皇上修缮景泰陵的消息,说是江皇后葬身之处,不能太过简薄。
明明动工修缮,却没提半个字要将江皇后的棺椁迁出来,可见皇上先前所谓的帝后合葬,并不是和江皇后。
闻得这个消息,无论前朝后宫对苏幼仪更是敬畏。
没想到皇上不但把象征皇后威权的坤宁宫给了苏幼仪居住,连死后的地宫都要和她合葬,可见何等爱重。
坤宁宫上下听见消息也十分高兴,争相来向苏幼仪报喜。
苏幼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本宫从不在意那些虚荣,尤其是死后。人都死了,还知道些什么?有这个报喜的劲,不如在本宫还在的时候好好当差,自然有你们的好。”
她满口死啊活啊的,淑芽听了暗暗摇头。
可大家都知道苏幼仪是这个脾气,她是个连“鬼”都敢抓的人,从不忌讳生死。
皇上听了也好笑,“朕就知道她听了也不见得高兴,所以干脆没有告诉她。果然她嘴里歪理多,要是旁人,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高奇寿听了道:“皇上既知道皇后娘娘不在意,为何不同江皇后合葬呢?这样既合了礼数,也不会让皇后娘娘生气,不是两全其美吗?”
皇上看了他一眼,看得高奇寿有些心虚,“奴才说错什么了吗?”
“你没说错。”
皇上知道他的话是合乎常理的想法,换了旁人一样会这样想,“虽然皇后不介意,可朕介意。皇后不信鬼神朕信,朕想百年之后还能和皇后同穴而眠,不单单是为了成全众人的体面,你明白了吗?”
高奇寿恍然大悟,“奴才明白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恩爱,理当如此。”
皇上道:“不过江皇后到底是朕的原配,且在世之时并无德行过失。她又生了朕的嫡长子,自然与众不同。所以朕命人修缮景泰陵,也算给她,给大皇子,也给威远侯府一个交代。”
高奇寿道:“皇上用心良苦。”
皇上的用心良苦,江肃却未见得领情。
江皇后才是皇上的原配皇后,位分比苏幼仪更加贵重,可皇上只命人修缮景泰陵,并没有要让江皇后和他合葬的意思。
这不是在打他的耳光么?
他总觉得一口气闷在胸中,有些难受。
可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和皇上进言,他也找不出。
一来江皇后过世多年,早已葬入了景泰陵,要迁出来实在工程浩大,劳民伤财。
二来苏幼仪虽是继后,却和从前的王皇后不同,她膝下育有四子,满宫里无人能出其右,更别提苏清和苏志明在朝中如何得用了。
这样的继后,死后和皇上合葬倒也名正言顺。
可江肃心里就是难受,为威远侯府未得到应得的荣耀而难受,他想来想去,还是得玳妃在宫中有根基要紧。
死了的再好,也比不上活着的。
玳妃自己何尝不想有个皇子傍身,三.不五时地就去乾清宫请安,还时常撞见大皇子等人在乾清宫由皇上教导着读书。
皇上很少理会她,更别提让她侍寝了,玳妃急得出尽奇招。
苏幼仪对她的招数一概装聋作哑,反正皇上也不理会她,她再这样下去不过自取其辱。
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前朝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