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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四所中。

大皇子正在书房挑灯夜读,便见小纪子从外面走来,手里还提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大皇子,这是皇后娘娘命人送来的,您瞧瞧吗?”

“是什么?”

“是线香。”

大皇子心中一动,从书案后头走来看的时候,小纪子揭开木盒的盖子,线香幽微的香气透了出来。

大皇子不消看便知道了,“这是上好的。必是她知道我生母被父皇追谥,所以料想着我要去祭拜,就命人送这个来。”

小纪子道:“那大皇子什么时候去宝华殿祭拜?”

大皇子笑着摇摇头,“谁说我要去祭了?孝礼在心,不在表面。每年母后生祭死祭我都去宝华殿,我心里有母后,不必重表面功夫。”

小纪子听得似懂非懂,“那这些线香……”

“好好收起来,小心保管,别霉坏了。”

“是。”

小纪子提着木盒出去,大皇子复又走到书案后头,看了一会儿书,忽然铺了一大张宣纸出来。

他提起细毫,竟是缓缓勾勒出了一个人形的线条……

……

“哈哈,画得真好,真像。”

乾清宫的前殿传出阵阵笑声,苏幼仪带着淑芽,淑芽提着食盒,主仆两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了声音。

原先在永寿宫,苏幼仪还有借口推脱懒怠走动,冬天太冷夏天太热。

现在好了,坤宁宫离乾清宫太近,她不常过来反而说不过去,只好常来看看。

正往里走,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是皇上的声音。

大皇子给皇上拍背,“父皇,你怎么了?病了么?”

“没有。”

皇上咳了几声,抬头道:“只是笑得厉害呛到了,不妨事。”

苏幼仪从殿外进来,面露担忧,问了和大皇子一样的问题,“才在殿外听见皇上咳嗽了,可是感染了风寒?”

“你来啦。”

皇上摆手,“不妨事,不过是笑急了。你过来瞧瞧,这是元治画的。”

大皇子画的画?

苏幼仪上前一看,画上的人物是江皇后,虽然笔触还不老练,但也算画得富有意境了。

苏幼仪虽没见过江皇后,却看过宝华殿中供奉的画像,比起那副浓墨重彩的画像,她觉得大皇子这副水墨画就的人物更好看。

“画得真好,人物的神韵都出来。”

“朕也觉得好。”

皇上掩口清了清嗓子,“不过这里有一副更好的,你想不想看?”

苏幼仪有些惊讶,“更好的?”

大皇子抿嘴偷笑,父子两个不知道打的什么哑谜。

苏幼仪狐疑道:“自然想看,皇上别卖关子了,快拿出来吧!”

高奇寿从一旁走来,铺开一副宣纸,苏幼仪一看立时捂住了嘴,有些不敢相信。

画上同样是水墨画就的人物,不过不是江皇后,而是她。

她回头看向大皇子,“这也是大皇子画的?”

大皇子点点头,“母后觉得像么?”

苏幼仪细细看去,画上的女子衣着朴素无华,笑容自由散漫。那眉眼间的神韵分明是她,而且是她入宫没多久时的模样。

苏幼仪想了想,“大皇子画的是我做贵人时候的样子?”

大皇子点头。

原本想画她在东四所做宫女时的样子,那才是大皇子和她之间最美好的时光,可如此未免不敬,他权衡之下还是画了她做贵人时的样子。

虽然一朝鱼跃龙门成了皇妃,可她从未被富贵束缚,脂粉不施的天然模样……

苏幼仪心中欢喜,“画得真好。”

和江皇后那幅几番对比,竟比不出哪一个更好。

她心中暗暗感动,皇上追谥江皇后,大皇子画江皇后的模样以寄哀思是正常的,却又给她画了一幅。

莫非是担心她心里吃味?

想到此处,她暗暗笑了起来。

……

“近来朕问薛太傅,说他们几个的功课都有长进,这里头少不了你的功劳。”

说笑一阵后,皇上谈到了皇子们的功课之事,苏幼仪也不谦虚,“皇上本就是让我做这个来的,做得好不算什么,做得不好就是失职了。”

她素来是这样和皇上开玩笑的。

不过这次,皇上没有笑。

他道:“听闻前几日谈此次春闱的题目,还请了季首辅进宫?”

苏幼仪心中咯噔一声,心道不好。

皇上这是在怀疑她什么?

她面上笑意敛去,“无论怎么说,季首辅在时政之事上确有独到的观点,对几位皇子有好处。皇上若是因噎废食,岂不是浪费人才?”

这话倒也坦诚。

只是皇上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苏幼仪对季玉深是有旧情的,哪怕不谈男女之情,季玉深豁出自己给季家满门报了仇,同时也是给苏幼仪的父亲报了仇。

苏幼仪怎么可能对他完全无情?

皇上只担心,苏幼仪会一时心软,坏了大计。

气氛有些古怪。

大皇子不太理解,为何刚才还说笑得好好的,这会儿气氛就凝滞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父皇是提到季首辅的问题,两人的情绪才低落下来的……

大皇子想了想,适时出言,“父皇,那日季首辅提出的观点的确对儿臣有所助益,您想不想听听?”

皇上的目光被他吸引去。

他顿了顿,开口缓和气氛,“好啊。”

……

大皇子把那日座谈会的内容滔滔不绝地说出,说到激动之处还站了起来。

皇上听完之后脸色好看了些。

他知道季玉深有卓绝的才能,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听完大皇子的描述,他对苏幼仪的解释才有了认同。

也许苏幼仪的确是为了皇子们的进益才请季玉深进宫的。

大皇子离开之后,苏幼仪道:“我来时让小厨房做了杏花蜜,皇上嗓子痒易咳嗽,喝些杏花蜜润润正好。”

皇上这才想起,刚才进门的时候,苏幼仪身后跟的淑芽是提着食盒的。

“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苏幼仪没好气,亲手从食盒里端出甜白瓷的小碗,“皇上瞧瞧,统共就这么点儿,是我亲手摘的杏花。我来之前哪知道大皇子在?若方才拿出来,是够皇上吃呢,还是够大皇子吃呢?”

大皇子少年人正在生长期,怕是这点子蜜他一口就能喝完。

皇上忽然噗嗤一笑。

这么一闹,方才的情绪阴云顿时散了。

皇上不仅乖乖接过小碗,还老老实实点头,“是是是,皇后考虑周到,是朕欠妥了。”

他心里甜得很。

原以为苏幼仪最疼爱大皇子,看来在她心中,还是他更重要一些。

见他笑了,苏幼仪才气哼哼道:“皇上没头没脑就怀疑我,也太心窄了些。再说了,季玉深那个人何其聪明,皇上觉得他看不出您的意图?还需要我通风报信?”

皇上一愣,点头。

苏幼仪说得对,根本用不着她通风报信,以季玉深的头脑早就该察觉了。

只是他为何毫无动作?